小車牛肉
□蘇西坡顧名思義,這牛肉是裝在小車上賣的。每到冬季,街頭巷尾就會有回回的這種小車停着,白布蓋着隆起的牛肉。天剛傍黑兒的時候,騎着車子下班路過十字路口,集貿市場的路口,腳一撐地,喊一聲掌柜的,"來斤牛肉。"那坐着的,帶着白色緊箍帽的回回馬上起身,從袖筒里伸出雙手,揭開白布,從刀匣里抽出兩尺長鋒利的平頭彎刀,指着切得圓溜順滑的肉面兒,卷着舌根兒說,"要瘦的,還是筋,還是湯料肉?""摻和吧!"於是掌柜的,就立着刀,像切豆腐一樣,一片一片的旋下巴掌大的肉片,或者小些。估摸差不多了,拎小秤約約,多了少了,捏捏揀揀的,"夠秤呵,高兒高兒的,你看。"然後就揪張疊成三角的草紙袋,將牛肉倒進去,包了掖好。臨了會說,"好吃還來呵!"聲音拌在香味里,唾液就忍不住了。牛肉是粉色的,點綴着亮亮的筋,筋嚼着很有嚼頭;白色的纖維狀物,是牛油,嚼起來是脆的,進嘴不動,一會兒就化了;肉凍樣的東西是煮肉時的老湯,已經成了肉樣的膠體狀物,是小車牛肉里最入味兒的。絲狀的片肉,一定是要顏色的,最好就是粉色,其次就是稍紅,如果是再紅一點,那就只能在晚上賣,還賣不上價。這樣的一板牛肉是整整一頭牛的肉,下來差不多有二三百斤,多了近四百斤。肉好的,最多一禮拜就推車回家拉第二板,肉不好的,拖上半個月不稀罕。吃小車牛肉是不用調的,饞了,捏着肉花直接塞嘴裏也過癮。通常的吃法就是夾燒餅,或者下酒。燒草料場的豹子頭,下酒的就是這牛肉,想來宋時滄州,懷慶府的回回已經開始掙銀子了。之所以只在冷天兒才有小車牛肉,恐怕還是個保存的問題。那麼大一垛肉,沒有冷氣催着,說壞就壞了,還有就是不能捂着了,那樣的肉,比毒藥都厲害。小時候在冬季里,下午放了學,大都在教室里做完作業,然後背着書包,跳着跑出學校,回家的路上就有好幾個賣小車牛肉的。掌柜的袖着手,坐在小板凳上,縮着身子。車頭掛着盞馬燈,在夜色里昏黃一點,暈暈的。撲到近前看看,咽幾口唾沫,就傷感地離開。記憶中,在童年裏吃過小車牛肉的次數是不多的。時光日影長了短了的,不再為囊中羞澀而苦惱了,小車牛肉卻難見到了,說是衛生部門說了,製法有問題,添加的東西致癌,好這一口的,就沒了口福,漸漸地似乎就淡忘了。誰知這幾年又見着小車的影子,星星點點的散落在城市的角落,年老年輕的回回和白色小帽又現了身,許是這傳統的製法改良了吧,味道依舊,因為有回憶墊着。只是馬燈換了可充電的多功能燈,上面罩着紅色的膠袋,看上去也暈暈的,亮了些。回回也少披着老皮襖、棉大衣什麼的,裹着暖和的皮大衣。只是捲舌音兒依然,包牛肉不用草紙了,換了膠袋。車也沒怎麼變,還是老樣子,車頭依然挑着清真回回的方木牌子,飄着紅紅綠綠的布條兒在風裏抖。最近聽說一個熟皮發家的回回老闆說,準備將這小車牛肉光大,像山東的曹記牛肉一樣,真空后裝進漂亮的袋子裏。到那時,熟悉的小車,"好吃還來呵"的捲舌音兒,怕是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