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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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快寫出繁體的“國”字,楚子苓用力點了點那字,又指向了身邊的男人。

田恆皺起了眉頭,這個字,像是“國”啊,雖然寫的不大準確,但也能分辨,這巫兒會寫字?她想知道自己來自哪國?

只一思忖,田恆就落筆,寫了個“齊”,同時道:“齊國,某乃齊人。”

看着對方寫下的那個字,楚子苓只覺一陣沮喪,她不認識這個字,跟繁體,乃至篆體相差都不小,根本沒法分辨。

見她似有些沮喪,田恆又指了指身邊的小婢,寫了“鄭”字:“這小婢是鄭人,你可識得這字?”

楚子苓盯着那字看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那字,有點像“奠”,可是她不曾聽過叫“奠”的國家。

見她仍舊不識,田恆不由咋舌。諸國文字各異,就算男子也未必能夠認全,何況這種養在深宅,多學甲骨殷文的巫兒。猶豫片刻,他又提筆寫個字。

“這是‘楚’,吾等現在楚國,要前往郢都……”

田恆的話還沒說完,楚子苓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這個字,似乎是“楚”啊!雖然排列的順序有些不同,但是樹木叢林,和林下的足,不正是“楚”字的來源嗎?而且楚字是沒有繁體的,只有以“足”代“疋”的篆書!

想到這裏,楚子苓連忙提筆,寫了個篆體的“楚”字,用力指了指自己。只看了一眼,田恆就發現那新寫的字,頗似“楚”字。這巫兒來自楚地?她的身量可不矮,眉目也頗為深邃,並不像楚人,到有些像齊女了。

神思一閃,田恆便收斂心神,又指了指自己和那小婢:“齊,鄭。”

認出了一個字,再細細看去,楚子苓突然發現那個“奠”字,可能是繁體“鄭”字的半邊。一個“楚”,一個“鄭”,剩下的那個,難道是“齊”?

一直緊繃的那口氣,泄了。楚子苓只覺腰背一軟,險些坐不穩身形。是了,他們穿的衣衫,用的器物,吃的飯菜,可不是先秦時代才會有的嗎?大一統還未來臨,諸國林立,文字語言乃至貨幣都大不相同,一個距自己足有兩千年多年的“古代”。

她怎麼會到了這裏?

見那巫兒突然失魂落魄,淚盈於睫,田恆心頭莫名一擰,粗聲粗氣道:“不想入楚,某帶你走。”

這時蒹葭也發現不對,趕忙拉住了楚子苓的衣袖:“子苓要走嗎?不跟吾等走了?”

她如今說“子苓”二字,稱得上字正腔圓。那句話,喚回了楚子苓的神志,看了看那橫眉立目的大漢,又看了看一臉憂色的小丫頭,楚子苓眨了眨眼,用力把淚水壓了回去。

“不走。”她的聲音還有沙啞,卻並無動搖。身在這異世,她又能走到哪裏?

平復了片刻心緒,楚子苓再次撿起樹枝,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楚子苓,這是我的姓名。”她邊一字一頓的念着,邊指了指自己。

田恆立刻明白了過來,然而三字之中,他只認得兩個。首字是“楚”,末字則像是“苓”,至於中間那個,實在不太好認。不過無妨,田恆點了點頭:“巫苓。”

楚之巫,名苓,自然要叫“巫苓”。

想了想,他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田恆。”

“田”字楚子苓當然認得,但是後面那個字就無法分辨了,看起來到有點像個“恆”字。輕聲念了兩遍,她記下了它的發音。

那女子的聲音沉靜,喚他的名字,別有一番韻味。田恆笑了,手上樹枝不停,繼續寫起其他字來。他倒想聽聽,這巫兒說起雅言,會是何等滋味。

見兩人圍着沙盤比劃了起來,倒像全然忘了自己,蒹葭也不氣惱,樂呵呵的搬來了陶瓮,斟上清水,坐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了起來。

有了能溝通的對象,日子就沒那麼難挨了。連着幾天在車裏學習語言,給人療傷,等楚子苓回過神來,窗外的景象已經大有不同。非但能看到行人和車馬,遠處還有不少村落延綿,像是終於從曠野回到了人類社會。只是車隊一直未停,她無法下車仔細觀瞧。直到一日,另一幅畫卷鋪展開來。

數條水帶猶如銀龍,縱橫交錯,一望無垠。水面輕舟蕩漾,漁歌婉轉,牛馬車輛幾乎塞道,行人服飾各異,頭髮有披有束,更有些短髮紋身的黑壯漢子,單手按劍,赤足而行。一座座屋舍星散,道路兩端亦有各式工坊,喧囂商販,就像進入了真正的城市之中。

然而楚子苓並沒有看到城牆,不是說前方那個小小宮城,而是如西安、南京那樣具備防禦力量的外城。

心有疑惑,她自然問了出來:“這是進郢都了嗎?”

蒹葭興緻勃勃的點了點頭:“正是郢都!此乃郭內。”

沒接觸過“郭”這個發音,更不理解它的含義,楚子苓愈發迷茫了,又問道:“城牆呢?”

這次輪到蒹葭發怔了,根本聽不懂她話中之意,倒是一旁田恆插嘴道:“大都無城。”

他說的簡單,楚子苓卻是花費了一番工夫連比帶划,才弄明白了這話的意思。原來此時各國的國都,多是沒有城垣的,只分為外面的郭區,和裏面的宮城兩部分。郭區乃是“國人”,也就是法律承認的“公民”居住的地方,並無高牆阻攔,一般用河流或者山川作為屏障,而內城則是貴族和諸侯所在,築有城牆。被排除在城市或者鄉邑以外的居民,則稱作“野人”,身份低下,也沒有了參政的權利,類似奴隸階級。

這可大大出乎楚子苓的意料,如此大的都市,沒有規劃,沒有防禦,即散漫又驕傲,全不似她認知中的“古代”。

這些不是古迹,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歷史。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行人,她心中有些惶恐,亦有些悲涼。再怎麼鮮活,這個世界也不屬於她,她甚至連這是春秋還是戰國都分不清楚,更無法確定紀年。她不熟悉這段歷史,不清楚自己會遇到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更不知以後要如何生活。

身在異鄉,孤身一人,又該何去何從?

瞥眼看向那微微垂首的巫兒,田恆心底倒是生出了些訝異。看她的模樣,似乎從未見過郢都這樣的大都,恐怕出身在哪個卿士之家,才會覺得城邑都要有外牆。如此大都,沒讓她展顏歡笑,倒生出了哀傷。這是思念家鄉了嗎?可是她到底出身何處,又為何流落在外,乃至墜入江中?

正暗自猜度,那略顯磕絆,卻不急不緩的聲音再次響起。

“田恆,等病好了,你想去哪裏?”用剛學會的雅言拼湊出一句話,楚子苓問道。

“尋個鑄劍師,鑄一把好劍。”田恆並不在對方直呼他的名字,答得慵懶。他並未說出跟石淳說過的話。他當然還會去遍尋名劍,但要在她平安無事,衣食無憂之後。

看着那人滿不在乎的神情,楚子苓嘆了口氣。也是,他終究是個遊俠,就算遠離故土,身無長物,也能活的瀟洒自在。

壓下心底不安,她再次專心看起這郢都風物。

車隊並未在郭區停留,很快就駛入內城。公孫黑肱住在城西,宅邸頗為寬敞,楚王大度,對於各國質子算得上寬厚。只是身在異國,仰人鼻息,畢竟不如家中。

跋涉了月余才到郢都,以石淳的年齡,實在有些吃不消。然而挪動身軀從車上下來后,他意外的發現公孫黑肱未曾出迎。心頭不由一緊,石淳暗道不妙。他是看着公孫黑肱長大的,深知其人最重禮節,更重孝悌之道。自己可是帶着公子舒的親筆信函,還是家中肱骨老臣,公孫怎可能不出門來迎?

也不顧上禮數了,石淳急急問道:“公孫可是有恙?”

來迎他的御戎馮戈面帶悲戚:“公孫自兩月前便喘鳴不止,坐卧不寧,如今都下不得榻了,才慢待了家老……”

石淳大驚失色,隨機想到了什麼,立刻道:“速去請那大巫……不,吾親自去請!”

不過身上傷還沒好,不便出門閑逛,田恆就湊到侯溪的卒中,看眾人操練戲射。這百來兵士都見過他屠狼的壯舉,有人想找他比試,侯溪不允,怕影響他養傷。田恆自己倒無所謂,還跟人比了一次箭術。用得雖不是強弓,也引得眾人喝彩,直贊他不遜楚大夫養由基。

這話田恆也就聽聽,並不放在心上,然而旁人卻不這麼看。很快,家老石淳再次相邀。

“聽聞田壯士折了佩劍,吾家公孫特尋了把劍,贈與壯士。”一番客套后,石淳開門見山,讓僕從奉上了把長劍。

田恆也不客氣,接劍細觀。只見此劍足有三尺,劍柄飾金,劍鞘鑲玉。抽出長劍,只聽瓮的一聲,竟有輕鳴,劍身隱有暗色格紋,寒光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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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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