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無業游民……
景安輕咳了一聲,握住余桑的那根指頭。空氣凝滯了幾秒,景安直直地望向她,最終,目光落在了余桑的脖頸。脖頸頎長白皙,卻有一條如爬蟲一般醜陋的傷疤從耳後一直蔓延至脊樑。
這幾年,她到底在做什麼。怎麼會,有這樣的傷疤。
景安的手心尚存餘溫,只是握了一會,暖暖的感覺便由余桑的皮膚融進她的血液。她眼神慵懶,幾乎要將身體大部分的重量靠在景安身上。
“景先生,你還要看多久?”她尾音上揚。
景安臉上露出略微尷尬的神色,他避開余桑的目光,左耳赤紅。余桑逗他,將臉轉到他眼神所及的方向,“怎麼?”
景安很高,余桑只齊到他的下頜,他扭頭,余桑需要踮腳才能和他平視。
景安僵着臉,“你怎麼回去?”
“你不準備送我?”余桑逸出一點笑。
景安連眼皮都未抬,走到馬路沿,招手攔了輛出租車。余桑熟稔他的性格,跟着在他背後只說了一句,“嘿,手不要碰水。”
他動作停了幾秒,隨後進了車。
余桑等景安的車消失在路口,拐到醫院後面的街角,立在風中向前方有光的地方探頭張望。
今天為了見景安,穿的少了些。到凌晨,空氣清冽刺骨。她打了幾個寒蟬,倚在路邊不鏽鋼鐵柱邊點煙。
煙才冒了一點灰煙,她眼前停了一輛黑色的路虎,車窗半降,是一個清秀蒼白男人的側臉。
“少抽點。”
余桑抖滅半截煙,“東西呢?”
男人見副駕駛上的包裹遞給她,而後伸手,奪走她細長手指上夾着的煙。
余桑勾着笑,“會戒,到時候你解剖我的時候,絕對不會讓你看到煙肺。”
徐正漠然,“隨你。”
怎麼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余桑敲敲窗戶,和徐正擺擺手。
包裹是老六死前留下的東西,余桑賄賂了徐正幾個大體老師,平時一身正氣的徐正居然就這麼把東西偷了出來。
余桑打開包裹,裏面東西很雜,老六喜歡抽的煙、小塊亂推的避孕套,最底下壓着一個牛皮筆記本,裏面空白只是夾着一張景安去年7月在莫斯科的演奏會門票。
老六是粗人,聽小提琴演奏會確實很反常,也難怪趙局會懷疑到景安頭上。
余桑又將包裹恢復到原先原封不動的狀態,隨手將它丟在沙發上,箱子的一角撞在沙發扶手,發出玻璃碰撞的響聲。
余桑做了多年的警察,有着超出常人一般的敏感,她當即拆開箱子,箱子最底層黏着一張薄薄的信封,余桑搖了搖,裏面掉出一個藍色的玻璃小瓶。
她怔了怔,打給徐醫生。
“老六,吸毒了?”
*
周立的案子在月末開庭,當時在會所余桑偷拍的照片被當做證據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受到最大影響的,還是身為公眾人物的景安。
公司急的焦頭爛額,偏偏此刻景安的手又受了傷,不能如約出席月末那場交響樂獨奏。
很快便有坊間傳聞,景安是為了躲避警察的審查,故意躲在了江里。
經紀人按着太陽穴,獃滯地望着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出的消息。景安坐在不遠處的沙發,漫不經心地啜飲着一杯熱茶,冷靜的彷彿整件事與他無關。
助理以手作扇,給經紀人扇風降火,“哥你消消氣。”想了一會,他又給經紀人出謀劃策,“哥,你看要不咱們和勝光炒炒緋聞?”
勝光是景安的編曲老師,和景安的公司常年交好,小道傳了很久兩人的緋聞,大多都是捕風捉影。前幾年公司也想藉此炒炒景安的知名度,但從景安對勝光幾近無視的態度來看,經紀人覺得還不如炒他和樓下那位高壯健身教練的新聞……
“你給勝光打個電話和她商量一下?”經紀人走投無路,只好採納助理的意見,扭頭還不忘喚一聲景安,“你認為呢?”
景安一雙清冷的眸子對上經紀人的,他說:
“我結婚,怎麼樣?”
“什麼?!”經紀人抓着的手機咣當落地。
“結婚。”景安重複了一次。
經紀人張了張嘴,石化在空氣中。
結……婚?
*
余桑接到景安的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天之後。她忙着老六的事,忙着周立開庭的事,卻將局裏交給她的任務拋在腦後。
徐正在停屍房滿意的看着大體老師,余桑咬着蘋果,問他老六的屍檢結果。
他的答案和之前一樣,“從屍檢報告來看,六哥沒有吸毒。”
她揣度着徐正說話的語調,啃蘋果的動作頓住。徐正這種人,待人接物向來毫無感情。所以她即便認真地看了他臉上微小的表情,也無法判斷他是否在說謊。
未幾,電話響了。
停屍房的氣氛很詭異,空氣陰濕,兩側盪着余桑手機鈴的響聲。她小指劃開屏幕,景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飄出來,“地址已經發給你,你隨時可以搬過來。”
“搬過來?”
“我不喜歡欠人東西。”
余桑反應了好久,“你真的……”她當時只是半開玩笑般隨口說出,並沒有想到景安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自己。
他在電話那頭,稀鬆平常地說了句:“我們,結婚。”
余桑衝著徐正,打了一聲長嗝。下一秒,徐正嘴角莫名的扯出一點笑來。
幾十分鐘后,整個小組連帶着趙局都知道,余桑,小組的靈魂人物,憑着無業游民的身份,在半個月之內成功的完成了和國際知名小提琴手結婚的任務。
徐正這個八卦播報小喇叭……
*
余桑牽着二毛,只帶了一箱行李開車到了景安所說的那個小區。小區是聯排的獨棟別墅,處於江里的腹心地段,聚集着江里大多數權貴財閥。
門衛打了幾次電話,反覆確認才開門讓余桑進去,余桑開進門前,門衛還不忘禮貌地道一聲,“景太太好。”
余桑扯出一絲笑,朝門衛搖搖手。
車停在小區最裏面的一棟別墅前,按下景安說的密碼,大門自動打開。二毛自然熟,嗷嗷叫了幾聲就往門裏沖。余桑喚了幾聲景安的名字,沒人理會,她只得將行李放在客廳,坐在未拆封的沙發上。
屋裏的傢具很新,大多是才搬來的散着未揮發的刺鼻氣味。她粗粗地四下望着,是最簡單的北歐工業裝修風,主色調基本為黑白灰,倒是和景安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相符。
很快,二毛叼了一包膨化零食乖巧地跑到沙發上朝自己搖尾巴。余桑揉着二毛的狗頭,“誰讓你拿了?”
二毛抖抖毛,又蹦躂着朝樓上跑。余桑擔心二毛會扯壞景安家的東西,畢竟他這些東西,自己就是把二毛賣了也賠不起。她只得搖着狗鏈,跟着二毛上樓。
樓上依稀聽到嘩嘩的水聲,二毛這個喪心病狂的小色狗就衝著浴室的方向拚命的嚎叫。
很快,水停了。門被拉開,裏面走出和門沿差不多高的男人。他身上大半的肌肉赤在空氣中,繃緊的線條勾勒出幾塊挺括的腹肌,最後順着腰際塞在運動褲中。
水滴大塊的粘附在肌理上,隨着呼吸律動着。
二毛不叫了,和她的主人齊刷刷地瞪着那個人看。
許久,那個人才開口,“你來了?”
“哦,嗯。”
“口水。”他瞥了余桑一眼。
“……”
余桑抹了抹嘴角,岔開話題,“那個,東西在樓下。”
景安套上衛衣,目光挪到二毛身上。二毛還腆着狗臉,沖景安傻笑着。
“嗯。”
“你證件帶了沒?”他問。
余桑臉上的笑容滯住,“景安,你確定?”不知為何,她心跳倏然的加快了幾分。
景安望向她,忽的想起高二寒假。
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南方少見這鋪天蓋地的大雪,晚自習放學,學生們瘋了一樣沖向操場堆起雪人。他後背被人砸了很多次,回頭,見到余桑戴着雷鋒帽滿臉的笑。
她說:“嘿,景同學,我看上你了。”
那天的雪,映的她的臉格外的白皙通亮。
“你確定?”她又問。至於和景安結婚是不是為了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誰知道。
景安從桌角抽出一張卡,遞給她,報了一串數字。
余桑一看,黑色的。這質地,這閃閃發亮的金粉,嘖嘖……她扯了扯狗鏈,“來,二毛叫爸爸。”
二毛揚起嘴角,伸出舌頭:“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