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教授》2(3)
將六杯酒喝下,劉安定就稱讚王縣長平易近人,沒有官架子。王縣長笑了說:"扯淡,正統和官腔那都是開會坐在台上的事,台下,你就得活蹦亂跳,口無遮攔,葷素一起上,和百姓打成一片,要不然人家就覺得你這人陰險,沒人敢和你交往,你這官也就做不成了。"王德禮又讓吳學才給兩位教授敬酒。王德禮一口一個吳校長,說吳學才是"黃埔軍校"的校長。王德禮說:"你們大學也就幾千學生,吳校長管上萬頭豬,並且都是渾身高科技的良種,每一頭都是革命的種子,所以我說他是'黃埔軍校'的校長。"王縣長和部下也一樣開玩笑,可見是真的開朗活潑,這樣的官感覺就是好交往。劉安定想講個笑話,但老丈人在場又不好講,只好提出和縣長划拳喝酒。喝一陣,王德禮一本正經說:"二位教授,我今天還有件大事要求二位。我兒子今年高考,分數剛夠專科線,但上專科不行,現在專科根本不算個學歷,你們農大本科每年都降分錄取,我讓兒子報了你們學校,但這種事不跑肯定不行,今天我就求二位給我跑跑。對兒子,我是不惜一切代價的,需要什麼,花費多少,儘管說,我決不打半點猶豫。"原來是這事,宋義仁的心涼了半截。看來獎勵的事是不會兌現了。招生的事宋義仁也了解一些,宋義仁說:"錄取線是由省招辦划的,怎麼錄取也是招辦說了算,學校基本上沒有權力,我們是教書的,就更沒辦法了。"王德禮搖了搖頭說:"你只了解表面現象,實際的情況並不一樣。有位縣長的女兒去年高考,專科線都沒達到,都以為上大學沒戲,結果開學兩個多月後人家也去上大學了,上的還是本科。後來縣長悄悄對我說,什麼事情都是人辦的,是人辦的事,人就有辦法把事辦成,錄取時雖然是統一標準,但錄取工作后還有個掃尾工作,這個工作就是善後工作。這樣的事你想想也可以理解,什麼是絕對,世上就沒有絕對的東西,再清的水裏面也要有點微生物礦物質,招辦不是世外桃源,世上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可能不考慮,所以省里的事我來跑。不瞞你說,我們這些人常年往省里跑,也跑出了些關係,但只有省里還不行,學校方面還得出面申請要人,所以學校的事我想拜託你們二位教授給跑一跑。說實話,關係都是跑出來的,不跑你就沒有關係,跑多了,關係也就跑出來了,辦法也就跑出來了,你們兩位是大名鼎鼎的教授,我想他們不會不給大教授一個面子。"宋義仁嘆口氣說:"王縣長你還是不了解學校,在大學,教授只是個教書的,就像你們的種田能手也是個種田的一樣,可以說教授不帶長,放屁也不響。在大學,校長會讓一個科長處長辦件事,但決不會求一個教授什麼。不是我謙虛,平時我辦一件小事都很難,這樣的大事,負責招生的科長處長我一個也不認識,別說辦成,恐怕是連門都摸不進去。"如此直白地回絕,讓王德禮有點尷尬。王德禮乾笑幾聲,看眼吳學才說:"吳校長也不是外人,說句老實話,有錢使得磨推鬼,你就說那是一位縣長的兒子,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別的話不必多說。如果他稍懂點世道,他就會想辦法給你去辦。但你老了,讓老教授去辦這種事他確實辦不到,算我白說,我還是另找別人吧。"王德禮顯然是不高興了。劉安定覺得不管能不能辦成,都應該先答應下來,這也是起碼的禮貌。老同學白明華在教務處當處長,正好管着招生,雖然這些年來往不多,但有同學這個稱呼,事情也好辦些。劉安定說了這層關係,王德禮立即來了精神。王德禮說:"辦事就是人託人,哪有那麼巧,辦事的就正好是你自己。話說回來,人和人怎麼認識?就是在辦事中認識,在辦事中成為朋友,就像咱們,如果我沒有這件事要辦,那咱們只是認識,要辦這件事,咱們就成了朋友。"吳學才竭力附和幫腔,說如有必要他來跑腿送禮。這樣的事敢**裸地公開來說,讓劉安定感到吃驚。細想,也覺得可以理解。做官不同教書,官場絕不似教書那樣單純,官場,也許整天都要面對這樣一些事情,經多了也就習以為常。同時劉安定也隱隱感到,王德禮之所以當著部下吳學才的面這樣**裸地說,好像也是一種策略,一能表明直率,二能表明沒把誰當外人,三表明對大家的信任。劉安定不由得佩服王德禮的聰明,看來學問不僅在書本,真是行行出狀元,自己滿腹學問,未必能當得了縣長。劉安定答應儘力辦,王德禮表示感謝。王德禮又敬劉安定三杯后,卻話鋒一轉,炫耀起了自己的能力。王德禮說:"其實像工大財大這些學校也能進去,但工大財大出來路窄,就局限在一個行業。農大就不同,農村天地廣闊,幹什麼都沾邊,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就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劉安定理解王德禮的心情,一個縣長當然不能太低三下四軟在百姓手下,他當然需要一點面子。劉安定知道應該給他這個面子。他附和了說:"王縣長確實想得周到,考慮問題因地制宜,有你在縣裏撐着,兒子農大畢業回來干幾年鄉長,然後就接你的班。"王德禮哈哈笑了起來,然後說:"你想錯了,你根本不了解基層。全縣幾萬幹部,有幾個才能熬到鄉長?就算熬到鄉長,又有幾個才能熬到縣長?鳳毛麟角。為什麼?起點太低,從井裏往上蹦,累死只能蹦到井面。省里的大單位就不一樣,起點就是科級,幾年就是處級,三十幾歲的人往下一放,不是書記就是縣長。你看看全省的縣長書記,有幾個不是從省里市裡下來的,有幾個又是一直從鄉里升上來的?所以,我的兒子拚死我也要讓他留到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