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為我遮風擋雨？
宋世塵高大魁梧，比雲思羽高出一個頭，胳膊比她腰還粗，卻被雲思羽的冷聲喝斥嚇得一哆嗦。
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怒視蘇服白，轉身離去，半句話也沒留下。
雲思羽的厲害他是見識過的，別說他，就連被父親看好的大哥都不是對手，甚至能和父親過幾招。
思羽怎麼會看上一個要飯的，為他出頭，當眾讓自己出醜？
一定是蘇服白耍了詭計。
思羽出生書香世家，自幼飽讀詩書，最為心善，有同情心。
蘇服白的身世確有可憐之處，能激起少女的憐憫之心，自己連番羞辱對方，更會讓思羽內心偏向他。
回想自己和蘇服白的兩次交鋒，他自認都是贏家，可蘇服白沒有半點失敗的頹喪和被羞辱后的自慚形穢、氣惱羞憤，對方始終都很淡定。
“他是故意的，引誘我羞辱、欺負他，好騙取思羽的同情心。”宋世塵咬緊牙關，眼中一片森冷寒意，“我竟然中了乞丐的詭計，在思羽跟前出醜。”
飯館內布商都散了，祖衛亦步亦趨跟在宋世塵身後，不時回頭看一眼，深怕雲思羽追上來。
他哪知道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竟如此厲害。
祖衛煽風點火惹出事端，最怕被雲思羽記恨，也怕被宋世塵遷怒，“世塵少爺千萬不能讓小乞丐得逞，雲姑娘貌美心善，唯有您才能配得上。”
宋世塵冷冷看他一眼，祖衛嚇得垂下頭，一身冷汗。
“還用你說。”
“思羽對我是有好感的，換成別人，胳膊都斷了。”捂着紅腫的右手，還是疼得厲害，宋世塵卻笑起來，“佳人有情，我怎能相負。”
“咱們現在就回去，揭穿小乞丐的真面目。”祖衛就是順口一說，想到要面對雲思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宋世塵麵皮抽搐，干聲道：“不急，思羽正在氣頭上，說什麼她也不會信的。”
“乞丐穿上華麗的衣服也還是乞丐，和思羽是兩個世界的人，我追了好幾年都沒得手，他想用一點小伎倆就和思雨走到一起，痴心妄想。”
“我要給他準備一份大禮。”
禮自然不是好禮，祖衛附和着笑起來，他要將功補過，“有需要小人效力的地方，世塵少爺儘管吩咐。”
“小乞丐入豪門，身份地位財富都是天翻地覆，你說他最想做的是什麼？”宋世塵笑容玩味，上下打量祖衛。
祖衛年輕時得了些機緣一夜暴富，做出許多荒唐事。
“暴發戶的德行小人最了解，酒色財氣一樣都不能少。”
他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搓着手，“最能讓女人生氣的自然是一個色字，咱們到青樓找個頭牌，讓她去勾搭小乞丐……”
祖衛苦着臉：“雲姑娘是天仙下凡，美貌傾城無人能比，要是小乞丐不上當，豈不是讓雲姑娘更高看他一眼？”
“蠢貨，何必那麼麻煩。蘇服白若是真的上當，豈不是便宜了他。一男一女，男的血氣方剛，女的風騷入骨，兩人都是衣衫不整，這種情形誰能解釋的清楚？”
宋世塵大笑，思羽，我一定會將你從小乞丐的謊言中解救出來。
雲思羽的出手令他免去受辱的命運，然而這僅僅是暫時的，蘇服白很清楚，對方不會善罷甘休，只要他還是蘇家次子，還在青山城內，宋世塵必定會再找機會報今日之仇。
他鎖着眉頭，忽而感到一陣香風撲來，入目是一張笑意妍妍卻又略帶歉意的容顏。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宋世塵如此下作，竟然……”
宋世塵的為人她再了解不過，一點都不感到驚訝，這正是她的目的。
“並非我為自己解脫，你早晚是要習慣的，以後會經常碰到類似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單純正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族子弟大多心思陰險，時時都想着算計別人。”
面對蘇服白感激的目光，雲思羽內心嘲諷，同時也在自嘲。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就在算計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計劃之內，是我的精心佈局。
有時雲思羽也問自己，值得嗎？為了家族將自己變成心如蛇蠍的女人，表裏不一，真誠與善良被她視作無能，滿腦子陰謀詭計的反而令她欽佩。
變成過去她最瞧不起最厭惡的人，世上最諷刺的莫過於此。
“世道本就如此，是過去的我太單純。我能單純是因為出生在雲家，父母為我遮風擋雨，攔下陰謀與算計，讓我在天真浪漫中度過童年。如今父親重病，家族顯露頹勢，我還要抱守單純不放，縮身在父親孱弱的羽翼下，讓他拖着重病之軀繼續為我遮風擋雨？”
世道本就是黑暗的，光明是因為有人在燃燒自己，現在輪到她為父母為家族燃燒。
“謝謝，沒有你我今天要有麻煩了。”
蘇服白的笑容有些惆悵，命運被他人掌控，感覺很不好。
宋世塵故意挑釁，為蘇家為父母他不得不出戰，雲思羽似乎刻意的救援他也不得不感謝。
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他無力拒絕。
流浪時他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吃別人丟在地上的東西，在嘲笑和辱罵中狼吞虎咽，他還偷過東西，饅頭和包子。
什麼時候改變的，如何改變的？
在一次次挨打中他發現自己的與眾不同，皮糙肉厚，力氣也不小，野狗鋒利的爪子獠牙無法傷害到他，漸漸的，山中的野獸也不是他的對手。
是力量。
力量不能使他明心見性，也不是他所追尋的，但力量能守護自我，擁有它，才能拒絕自己不願意不喜歡的東西，自我得以延續。
認清自我，明白所欲所求之後卻沒有力量守護，被他人驅使擺弄，命運沒有一刻在自己手中，比渾渾噩噩更令人痛苦。
而這正是蘇服白此刻面對的。
“我會保護你的。以後我會常去蘇家，你若是有事，也可以派人去雲家找我。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陪着你。”
雲思羽深情款款。
“……謝謝。”
過去的十三年裏從未有人主動保護他，今後他也不需要。
蘇服白早已習慣獨自面對一切，連大哥都拒絕了，何況是認識才一天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