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親
二十二歲是需要相親的年紀嗎?
寒冬夜雨,顆顆像冰雹,趕命似得催促。
冬夜來得悄無聲息的快,咖啡店窗邊的女人側頭彈着鋼琴,長發披肩長裙落地,琴鍵上指尖忽快忽慢,她的心也隨之忽上忽下。
卿卿點亮手機屏幕,沉重得像是墓碑壓在心頭。
時間已經不能再拖了。
她撐着把墨黑色的男士長柄傘,是在購物網站上面幾百塊大洋買來的。
唯一看中的,是寬大的傘沿,將傘壓得很低,擋住了大半張臉。
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出聲,卿卿手忙腳亂接通電話,聲音有些緊:“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溫柔似水,“小昏,保研的事情確定下來了嗎?”
“沒有。”卿卿緩緩鬆了口氣。
“你自己上點心,聽媽媽的話啊,儘快把這事定下來。”
凍僵的唇艱難地動了動,“……我想去工作。”
那頭似有嘆息,好脾氣勸道:“讓你多讀書是為了你好,不要像媽媽一樣。“
卿卿沒有說話,無聲反抗。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溫柔的人哪怕生氣都沒有任何殺傷力。
輕飄飄的聲音,卻像是千斤墜砸在兩人面前——
“我讀書,家裏欠的錢怎麼辦?”
這就是現實啊。
不期然想起,外婆曾抱着她說,她爸這輩子唯一做過的好事就是把她生下來了。
剩下的,死了都還在討債。
“小孩子不要操心那麼多,我會想辦法,”
——誰也說服不了誰,已經沒有聊下去的必要。
在寒冬的十分鐘裏,時間像是被凍住了,咖啡屋的鈴鐺響起寥寥幾次。
在咖啡屋窗邊坐着的男人,帥氣張揚的臉上滿是不耐煩,那張臉有股玩世不恭的痞。修長的手指轉着手機,打在桌面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雖然等女人是男人的義務,但是對於相親對象來說,這已經到了他的極限。
撥通了母上電話,“毛建萍女士,我必須告訴你,那小姑娘還沒來。”
“啊?”電話那邊有些嘈雜,隨口道:“你再等等,乖啊——碰!”
估計又是三缺一,拉上她這個冤大頭。
“那麼熱鬧啊,要不加我一個?”江景天笑。
“老實獃著。”輸了錢,心情不好,“要不是我以權壓人還輪不到你。”
“喲——”
江景天靠在皮椅上,望着窗外的姑娘,挑眉,“可她已經遲到半小時了。”
“多等一會你少塊肉?”那頭掛電話前,最後一句。“都快三十的人了,還沒個定性。”
得了,打個電話還被罵了一通。
這頭電話剛掛,那頭電話無縫銜接,來自夜場的熱情問候。
“江少,今晚維秘等你開場。”
“零三年那一場?”
李顧噓了一口,“你想得到美。”
他們這圈的行話,零三年那場維秘秀女神最多,有尤物在的場子被笑稱為零三年的維秘。
“今晚不來了,正忙着相親。”
“相親?”那頭噗嗤笑出了聲,好奇道,“長得怎樣?”
“人沒來,吃了半個小時的鴿子。”
對方發出了豬一般的笑聲。
江景天掛了損友電話,看了眼手錶,起身結賬走出了咖啡店。
管她是哪路仙女下凡,不伺候了。
咖啡店門口鈴鐺響了一下,江景天出了咖啡店,朝着店門口的女孩走去。
他在窗戶邊恰好能看到站在門口的她,撐着把男士大傘在街頭喂冷風。
不過皮膚是真的白,露的小半張臉比他手裏的白瓷骨杯還要透亮;也是真的傻,等大半個小時也不知道挪地。
江景天等人的半個小時也沒閑着,觀察門口的小姑娘,杯子裏的咖啡不知不覺見底。
以他的眼光來看,這姑娘只要五官沒有太大硬傷,加上那身美人皮,至少能算得上六分的美女。
七分的能去當模特;
八分的能去當明星;
九分的美人都已經活成了傳奇——
江景天走過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美女——”
卿卿肩膀一重,回頭看到身後站着一個比她高出不少的男人。
男人逆光,看不清他的長相,先聞到了那股性感的海狸香。
江景天眼前一亮,七分八分九分的歪理統統拋之腦後,男人骨子裏的血性漸漸蘇醒。
就像獵物出現時,腦子越亢奮身體卻越冷靜的勢在必得。
卿卿後退了一步,問道:“有事嗎?”
“外面挺冷的,要不要去裏面坐坐?”小臉已經凍得比雪還白。
卿卿緊緊抱着傘,“不用了。”
江景天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站在燈光底下,卿卿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
實話說,是有副出眾的好皮囊。
“在等人?”
這樣的搭訕卿卿遇見得多了,直言道:“不好意思,我已經結婚了。”
江景天挑眉,“結婚了?”
他自然是不信的。而且就算她真結婚了,也阻擋不了他去挖牆角。
就在此時,手機劇烈震動了起來,卿卿立刻鬆了口氣,“我丈夫給我打電話了——”
江景天飛快瞥到了屏幕上的兩個字,以及底下一連串的電話號碼。
“喂,老公?”
卿卿接起電話,繞過江景天飛快逃進了咖啡店。
江景天側身,看着女孩的背影沒有追上去,記住了手機掛飾刻上兩個字和那個電話號碼,看着女孩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長。
不急,好肉要慢燉,才能出味。
咖啡店的門鈴響起,有客迎來。
卿卿推門進去,頭都不敢回。他的眼神太可怕,還有那無處不在的男人味,嚇得她只能落荒而逃。
侍者站在門邊等着,卿卿抬頭朝他勉強笑了笑。膚白貌美,臉燦若桃花,一勾唇就釀成了迷人的桃花醉。
外國侍者一晃神,等回過神后,笑着從她手上接過她傘,真誠道:“很高興能為你服務。”
“謝謝。”
咖啡館裏本來就安靜,鋼琴曲最後一段流暢的琶音結束,門口的聲音不高不低,其間有人不住地朝着門口望去,目光紛紛滯留在她身上。
此時,迎客鈴又響了,從外面推門進來的男人不料門口有人,門正好扇到了卿卿的後背。
“不好意思——”
男聲像大提琴,安靜,柔和,一種沉穩的感覺。
“沒事。”
身後的男人聽到女聲時手一頓,淡淡瞥了眼面前像大熊的背影,這才將傘交給了侍者。
“又拿我當擋箭牌?”電話那頭的宋南南突然八卦問,“相親怎麼樣?”
卿卿進了咖啡店掃視了一圈,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傷心,“人已經走了。”
“啊?”
卿卿道,“我遲到了半個小時。”
“故意的?”
“……嗯。”
心不在焉拿起門邊架子上放着的傘,等了半天,電話那頭的宋南南卻沒有說話,卿卿的心不由一緊。
“作,使勁作。”半響,那邊才道。
卿卿打開傘,沖向雨幕。
“你知道的。”一邊躲着飛馳來往的汽車,又要避開行人,“我有androphobia(恐男症)。”
“所以一輩子就和電動玩具過?”
“——宋南南。”
“算了算了。”
宋南南無奈道:“大不了你有需要的時候,我手動幫幫你。”
“……”
卿卿幽幽道,“你大概分shen乏術。”
分shen、乏術——
可以可以,這波很強勢。
“很好,還能開玩笑應該是沒什麼事了。”
卿卿不覺得單身一輩子有什麼不好。
可是面對好友的關心,“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真的有努力了,效果卻不盡人意,她還是邁不出那一步。
“那些事,真的忘不掉嗎?”
一瞬間靜默。
卿卿停下了腳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嘀嘀——”
身後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卿卿所在的位置恰好擋住了車的去路。
鳴笛聲一響,卿卿立刻後退一步,身上的小挎包勾住了停在路邊的單車的把手。
單車受力往一旁倒去,恰好砸在了經過的車身上。
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生。
這片商業區是各大佬賺錢的地方,常常看到些一點都不親民的車牌。
卿卿下意識地瞥了眼車頭,那對小翅膀讓她看的一陣腿軟。這輛車要是刮花一點,就算她砸鍋賣鐵也還不起。
雨一直下,稀里嘩啦,像天上破了一個大洞。
趕緊掛了電話,卿卿扶起歪倒的單車,駕駛座的玻璃緩緩落下,一張普通的男人臉出現在眼前。
“十分抱歉!”
卿卿湊到車窗前,大滴的雨從傘沿落在頭上,急得聲音都有些哆嗦,“如果有事我、我可以負責。”
“不用了,”聲音從後座傳來,“走吧。”
駕駛座的男人朝卿卿微微頷首,車窗無聲地搖起,卿卿鬆了口氣。
“謝謝!”
這一聲“謝謝”透過車窗縫傳到了男人的耳朵里,手上的動作一頓。
“等等。”
行駛的車停了下來,片刻后,車後座走下一個撐着黑傘的男人。
今天這一天波折連連,她果然和談戀愛八字相衝,拖着疲憊的身體,幽魂似的朝着地鐵口走去。
身後傳來男聲,“你好。”
卿卿停下腳步,回頭髮現身後站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瓢潑大雨,路燈都暗淡了不少,落在人身上影影條條。
她身高一米六五,在女生中不算矮,但是在男人面前卻顯得格外小巧玲瓏。
“有事嗎?”抱着傘,不安地後退一步。
男人問道,“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卿卿被雨淋得頭昏腦漲,傘壓得很低——
“不好意思。”
“我不認識你。”
“之前應該沒見過。”
——拒接三連。
男人挑眉,透過傘沿看到半張蒼白的臉,笑着擺了擺手,“哦,打擾了。”
卿卿隨口應了聲,轉身朝着地鐵站走去。
沒走幾步,身後的地鐵口處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她已經沒有力氣回頭了,踱步朝着檢票口走去。
尖叫聲此起彼伏——
“盛朗?!”
“是他啊啊啊!”
“老公快看我看我!”
盛朗看着手裏的高仿傘,那雙眼深邃漆黑帶着三分笑意,搖搖頭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