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chapter 56
“你剛剛,是不是想回握我的手?”閻英問。
郁梨的心臟已經跳的快要超負荷了,她汗毛微栗,被迫要看着他,眼神怎麼也逃不開。
很危險。
她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個怎麼都不能醒的夢,只要轉開臉就好,轉開就能醒來,但她做不到!
“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又問。
她害怕了,是,與不是,像一盞忽亮忽暗的燈,在腦海里交錯着。
就在郁梨心中彷彿彈出答案的瞬間,放映室的燈光“啪”地一聲亮起,宣傳片結束,放映室里的人開始散場。
最後一排的人還沒走。
郁梨在那一剎那,被閻英拉到了座位下方,沒有人發現,就像是要做什麼壞事。椅背的陰影中,他對她笑了一下,她呼吸微微急促,仰頭看他。
閻英漸漸俯下身來。
就在這時,熟悉的“biu”的一聲在兩人腦海里響起。
他的動作驀地停住。
『對於他想親吻郁梨的意圖,請問你的選擇是?』
A、隨他
B、阻止他
C、喵叫三聲
緊跟着,在他還沒做出反應時,就聽見那位“玩家”選了C。
郁梨的表情先變了。
慌亂間,她都沒來得及看清選項,只是想要阻止,下意識地就蒙題似的選了C,回神一看才發現是貓叫。
閻英已經喵叫了三聲。
叫完之後,他挫敗般地捂住了額頭,頹廢地蹲在自己的位置上。
郁梨小心翼翼地探頭,問:“……沒事吧?”
閻英不想說話。
任誰在這麼好的機會下,不親吻那個女孩,反而學貓叫,都會覺得遭到了命運無情的一巴掌。
就在這時,郁梨的電話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恰好是“孟誠”。
她眉心一跳,不太想在這個場景下接,卻又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理由按掉,窘迫間坐立不安,在閻英產生疑惑之前道:“我去接個電話。”然後不等他給出反應,就抱着書包,飛快地跑了。
等郁梨跑出去,才發現外面淅淅瀝瀝地下着雨。她接起電話,孟誠問她宣傳片看完了沒有。
她想起那天閻英說時間和地點時,他也在旁邊,大概記住了。
“嗯,剛結束出來。”
“帶傘了沒有?”他問。
“帶了。”
她感受到了朋友的關心,心裏剛暖了一秒鐘,就聽話筒的另一邊傳來孟誠淡懶低沉的嗓音。
“哦,我沒帶。”他報了個地址,“過來接我。”
郁梨:“???”
“快點。”
他還催促,活像逼迫奴\\隸幹活的奴\\隸主!
郁梨到底還是應了下來。雖然說是出去接個電話,但她不準備再回到放映室去,那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她覺得心情很複雜。
她為什麼會喜歡上兩個人?或者說她根本不喜歡學長?
思緒一團亂麻,她覺得需要時間整理,至少按照她現在這樣的狀態,實在給不出他什麼肯定的答案。不過既然要走,還是要給人交代一聲,她猶豫了片刻。
這個時候,她連閻英的聲音都不敢聽。
她嘆了口氣,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原本很坦然的一句“我去給孟誠送傘,順便先回去了”,塗掉改成“我給同學送傘”,仍然覺得莫名心虛。
她心虛什麼,就算在一起,她也有交友自由!
況且……
她總能想起他拒絕那個女生以後,臉上的嘲笑。她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也許她可以問問孟誠。
到了圖書館,一開始沒找到人,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孟誠獨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猝不及防間,郁梨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猛地跳到了一旁。
孟誠莫名其妙,“幹嗎?”
郁梨從顫慄中回神,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多誇張。現在她一聽見孟誠的聲音,就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一幕。
都怪那人!
……雖然以前她也臉紅,可那就是聽見好聽的聲音的一個反應,根本不會想那麼多。
“沒、沒什麼。”她磕磕巴巴地解釋,“你嚇我一跳。”
“走吧。”
孟誠將手插進校褲口袋裏,不知道是不是在圖書館睡了一覺,打着哈欠,完全沒有普通男孩會有的替女孩子打傘的自覺。
郁梨只能苦命兮兮地踮起腳,儘力把傘撐在他頭頂。
路上其他路過的同學看見,自然會有議論:“你看那邊,一個男生居然好意思讓女生撐傘!”
“太慘了吧那個女生,這樣的男朋友要來幹什麼?!”
“等等,這個女生我認識啊……啊!是那個,嘉年華的時候人氣很高的女孩子……”
“你說甜甜?”
“卧槽,世風日下,甜甜這麼可愛,都只能找渣男當男朋友了嗎!”
郁梨“囧囧有神”地聽這些議論,不敢貿然上前去反駁他們,不僅會讓場面尷尬,可能會謠傳傳的更遠。
其實認真想想幼兒園的時候,她感覺好像自己好像非常習慣這個相處模式,那會兒她就是夢夢女神的小跟班。熟悉的相處模式,反而讓她覺得輕鬆。
孟誠往旁邊掃了一眼,輕嘁一聲,突然把外套脫下來,丟在郁梨腦袋上,順便沒收了郁梨手裏的傘。
他的外套罩在郁梨身上像小紅帽的大斗篷,將郁梨襯的人更小個了。
“……怎麼像家長接送幼兒園的孩子?”
“你見過自己拿傘,只給孩子披外套的家長嗎!”
“我還見過自己撐傘,把孩子的腦袋擋在傘外的家長。”
“OK你贏。”
孟誠的衣服罩在她腦袋頂上,隔絕了兩人的視線,外面的聲音也靜了下來,她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踩着水花,在遲疑中開口,“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問。”
“……你為什麼覺得閻英學長不好?”
孟警官敏銳地從她的問話中察覺到了信息,“他對你做了什麼?”
“沒。”郁梨臉上的溫度瞬間飆升,將大外套再次往前扯了扯,“沒有,就是好奇,討厭一個人總需要理由吧。”
“誰說我討厭他?”
“誒?”
“我只是覺得這個人,不適合深交。”他輕描淡寫地道,“你又容易被人騙。”
他想起郁梨小時候傻乎乎的樣子,再看她現在也沒長進幾分,覺得還是得多考慮考慮。
“……可是你們之前不是好朋友嗎?”
“他告訴你的?”
罩着外套的腦袋搖了搖頭,孟誠的大手壓在她腦袋上,不讓她動,輕哼:“你騙誰,他不說,你從哪裏了解?”
從遊戲裏。
郁梨住口了。比起被發現小秘密,這個鍋就讓閻英背了吧。
“他說話藏一半留一半,撒這種謊,很能說明問題了。”
郁梨:“……”
感覺挖了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了,這個謊是她撒的。她羞愧低頭。
他們兩人除了在她面前對彼此表現過敵意之外,對彼此的“舊情”都諱莫如深,可能就是秉着不說昔日好友壞話的原因?
這樣想想,她也不好再逼着孟誠一定要問個清楚。
可是不問清楚……
“我說認真的。”孟誠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郁梨在感知到他的視線之後,也側頭疑惑地看他。他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嚴肅,讓她心裏咯噔一下。
“他在感情方面有問題。”他輕瞥郁梨一眼,“況且你們女生對他,沒有抵抗力。”
“……胡、胡說!”郁梨下意識地反駁,卻找不到任何能夠辯駁的詞,頑強地抵抗道,“就算有人沒有抵抗力,也不是所有女生。”
那模樣,彷彿她給女生群體丟了臉。
孟誠不爽地抬了下眉毛,“聽重點,其他人我管她幹嗎?”
“噢……”郁梨小聲道,“明明是你先開了地圖炮……”
話音沒落,孟誠就無情地將她身上披的外套拎走了。
郁梨委屈,“我知道了他有問題,我會慎重考……”
“到了。”孟誠道。
她這才發現上面已經不落雨滴了,兩人都站到了宿舍樓下,剛剛上台階的時候她在反駁他的話,一時沒有注意到。
站定之後,郁梨和孟誠對視,才忽然發現孟誠半個肩膀都濕了。
“誒……”她剛指着那裏要說什麼,就被對方截斷了話。
“怕那些人再啰嗦。”
她歪了下頭。實在看不出他是會怕別人說閑話的人。
“咦,孟誠?你剛剛出門的時候不是看見有雨嗎,沒回去拿傘?”男生宿舍樓下走出來一個人,郁梨記得是孟誠的前桌。
雖然孟誠嚇人,但終於有人克服了恐懼,和他打招呼了!
郁梨小姐姐很欣慰,問對方道:“他幾點出門?”
“就剛剛啊,我上樓拿個傘的功夫,他怎麼就淋成這樣回來了。”
郁梨轉過頭看孟誠,眨了眨眼,好像一下子沒想明白。
孟誠在臉上抹了一把雨水,一改懶洋洋的模樣,平靜地直視室友,恐怖的氣場令室友汗毛倒豎,“也也也、也可能……我記錯了人?”
*
“哇!”
吳娜突然探頭到郁梨身前。
郁梨嚇了一跳,將手機藏住,那裏有編輯到一半的短訊,她猶猶豫豫,刪了又寫,寫了又刪,正準備再一次刪除,吳娜就出現了。
“你這兩天怎麼心神不寧的?”吳娜:“戀愛了嗎?和誰?那個孟叉叉?”
自從她當時叫過他孟叉叉以後,偶爾她們之間的對話就很喜歡用,女孩子很喜歡給人取外號,當做她們之間的小秘密,像閻英,就有英俊、宇宙這樣的稱呼,“英俊”是在末尾湊了個字,至於“宇宙”,是吳娜懷疑學校三分之二的女生都喜歡他,簡直是宇宙中心,到哪裏都能聽見關於他的消息。
夏彥的外號則是“艷麗”。
這種俗氣的昵稱放到學長身上,讓當時在喝水的郁梨一口水噴了出來。
“當然不是!”
“咦,我看你們最近關係很好啊,上次下雨天不還是他把你送回來的嗎?”
“明明是他蹭我的傘!”郁梨氣呼呼地道,“不是告訴你們了嗎,他是我小時候的朋友,關係很好的那種,雖然有段時間沒聯繫了,不過再見他還是覺得很熟悉很好相處。”
孟誠,好相處。
這五個字在貝佳萊和吳娜的腦海里怎麼都拼不到一起,兩人放棄了掙扎。
不過郁梨說起孟誠的語氣表情都非常自然,兩人半信半疑,勉強打消了懷疑。
“那是誰?”吳娜窮追不捨。
“什麼誰!做你的題去!”貝佳萊終於不耐煩了,把人趕走之後,轉向郁梨,“這次月考成績再出問題,你想再被老師約談?”
吳娜在旁邊悄悄地跟:“貝老師就很可怕了……”話沒說完,被貝佳萊一個眼神“殺死”。
郁梨小心地舉手,“我知道了貝老師,我會專心學習的。”
“最好是這樣。”
有學習成績作為威脅,郁梨不敢再將時間浪費在發短訊上,尤其是,在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一些心情,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她將手機收好,集中精神開始學習。
但沒想到,還沒等月考到來,老師就提前找郁梨約談了。
“學校里最近有些不好的言論,你安心學習就好,不用在意。”
郁梨疑惑,“嗯?”
班主任老師觀察她的神色,心裏多少放心了一點,“只是一些謠言。”
聽起來問題不嚴重,可是如果真的不嚴重,老師為什麼要把她叫到辦公室里去?
“到底是什麼事,老師不能告訴我嗎?”
看她雲裏霧裏的模樣,班主任揉了下眉心,到底覺得當事人還是應該知道,先讓她從自己這裏了解還能開導一二。
“你自己看看。”
說著,他將自己的電腦界面轉到她面前,是郁梨熟悉的校園論壇的頁面,上面多了一個最新的hot帖。
就在她看帖子時,老師已經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郁梨專心看帖,帖子的標題是“嘉年華的那位小甜甜,好像懷孕了”,她一怔。
帖子裏的內容,寫了發帖人在女廁所的紙簍後面,發現了一張驗孕試紙,那張圖就是鏡頭放大了的驗孕紙,上面畫著兩道杠。
攀岩社的衛生間只有一個蹲位,對方說自己看見郁梨從衛生間出來以後,就發現了這個東西。
攀岩社。
舒爾?
那天是剛去攀岩社不久,舒爾突然要求去衛生間,她等了一會兒覺得時間有點久,就去找對方,順便也上了趟衛生間。舒爾的種種異常的表現,在腦海里一一閃過……
這個信息的衝擊力太大,郁梨的腦子瞬間空白。
此時,班主任嚴肅的聲音灌入耳中,令她猛然驚醒,“刪帖,沒有實證的帖子會對我的學生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
等班主任掛了電話,神色又好了一點,似乎是目的達成了。
他見郁梨神色不對,問她道:“怎麼了?這件事和你沒關係,給你看只是想讓你了解情況,你不要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
郁梨勉強解釋:“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是誰,有點替她擔心……”
青春期的孩子在面臨這樣的問題,確實都會不知所措,哪怕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這點老師很理解,他以為她是因為被誤解,沒想到竟然是替別人擔心。
班主任的臉色更緩和了,“總之,要是覺得扛不住就找老師,我給你批假條。其他的事情老師會解決。”
“嗯,謝謝老師!”
郁梨心潮起伏,不管她究竟有沒有做,老師的第一反應都是先保護學生,她覺得很高興也很感動。
可一出辦公室,她的腦子裏再次塞滿了不知所措,她找了偏僻的角落,想給舒爾打電話,卻又不禁遲疑,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還是只是她的揣測。
當時舒爾的狀態確實不好,但也許只是碰巧呢?
就像老師信任她一樣,她也不能先懷疑舒爾,如果有問題,舒爾應該會聯繫她。
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郁梨鬆了一口氣,反正這事她沒做過,大家遲早會知道,她都數不清這是多少次陷入輿論風波了,竟有了習慣的感覺。
然而流言的傳播比郁梨想像的更可怕。
對於學校里的學生來說,這件事的衝擊力太大,很難不去議論它。“懷孕”是一個距離他們太遙遠的詞,因為遙遠,出現時才會引發熱議。
在謠傳中,孟誠不可避免的被拖進了話題。
兩人曾經在同一時間外出缺勤,後來雖然說是路上遇到意外,助人為樂,可是仍然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讓他們做其他事,這足夠令人浮想聯翩。
“開房”這種勁爆的話題也被刷了出來,然後被瞬間刪帖。
哪怕論壇禁了關鍵詞,人們“口口相傳”,傳播的速度也非常快。從來越被禁的東西流傳的越廣,這大概和人的叛逆心有關。
郁梨走到哪裏,都不乏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更“火”了。
這件事的發酵,令班主任不能再平靜處理,家長會對此意見很大,將問題反饋到了校領導那裏。班主任抗住了壓力,堅決不允許學校領導為了息事寧人,建議郁梨去做檢查,用檢查報告堵家長會的嘴。
“什麼叫檢查不費功夫,還能讓學生證明自己的清白,這對學生的心理打擊有多大你們知道嗎?”
“知道無罪推定嗎?我的學生沒有義務證明自己無罪,懂嗎?就憑一張衛生間裏試紙,那個衛生間的日流量麻煩你們先算一算,看看有多少人進去過。抱歉,我沒有在開玩笑。”
“發帖的人是誰,查IP吧,這個年齡就搞這種小把戲,哪怕真有學生違反校規做了錯事,也應該第一時間告訴老師。發到論壇上是什麼樣的心態,嘩眾取寵,借別人來娛樂自己的心態!”
“這種心態非常危險,我建議先找到這位同學,讓學校里的心理老師給她做一下心理輔導工作。”
“對,這句也不是開玩笑。”
對面的人大概被班主任咄咄逼人的態度逼的沒了辦法,終於退讓,不再要求郁梨去做檢查,同時,表明受到對方老師的請託,暫時不能將那位學生的信息告訴他,那位老師會對學生進行教育,必要時,學校會記過留檔。
“暫時”是因為這個時機不合適。
眼下確實有不少學生不贊同發帖人的這種行為,對內容也有諸多懷疑,如果將她的信息公開,他們擔心會釀出一場更大的風暴。
班主任道:“我理解那位老師保護學生的心情,我也一樣。”
郁梨將敲門的手收了回來。
她想起初三的那次考試,需要她面臨老師的壓力與懷疑,去證明自己沒有作弊,她一度無法證明,只剩滿心的氣憤想和污衊她的女生“同歸於盡”,沒有人幫她,是“遊戲手柄”幫了她。
現在的她已經漸漸用一身模糊的血肉磨出了鎧甲,比當時要堅強。
也比當時更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