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火柴》第十二章(2)

《瑞典火柴》第十二章(2)

倪約家在黑龍江呼蘭縣城,長途區號卻是0451,和哈爾濱的一樣。岳子行以為倪婉寫錯了,可找來地圖一看才知道,呼蘭縣是哈爾濱的郊縣,中間只隔着一條松花江,於是心中暗喜,尋思以後若是去看她,路上不會太費周折。岳子行這兩天已經往呼蘭打了好多次電話,可總是沒人接。他打電話找倪婉核實號碼是否有誤,但倪婉根本不給他這條蛇說話的機會,搞得他十分狼狽。他後悔至極,心想那天晚上要不動粗,他倆也許還能做個普通朋友。這下完了,都快成仇人了。今天一上班,菜菜就跟斯文森出去辦事了。將要離開公司的程輝屁股像長了刺兒,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岳子行見辦公室沒人,又一次將電話打到呼蘭。這回總算有人接電話,一問才知是倪約的母親。岳子行既緊張又興奮地找倪約通話。倪母說倪約住院了。岳子行心裏一沉,忙問她病情如何。倪母警惕地問岳子行是誰。他說我姓岳,是倪約大連的朋友。倪母一聽大連二字,就問岳子行認不認識倪婉和焦三喜。岳子行說認識。倪母立刻吊著嗓門說,我姑娘就是讓這倆人給整病的。倪約失蹤了他們都不知道,要不是他老叔催倪婉,她連尋人啟事都不帶登的。倪婉這人太不講究,自己愛人不要她了,反怨我們倪約咋咋的。前幾天我在電話里說了她幾句,她還摔我的電話。這位先生你給評評理,天底下有這樣的親戚嗎?岳子行寬慰了倪母幾句,讓她詳細說說倪約的病情。倪母泣道,倪約從外地回來后,整天沒話,天一亮就搭車去江邊呆坐,晚上回來也不好好睡覺,凈畫些莫名其妙的圖畫,畫完了撕碎,撕完再畫。大夫說她得的是抑鬱症,我以為不是什麼大病,可她最近天天要死要活的,嚇得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這不,住了好幾天醫院了也沒啥起色。先生你說這不是完了嗎,姑娘要是真瘋了那可咋辦哪……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孩子去大連投奔她那個該死的堂姐啊……倪母邊哭邊說,說完就罵倪婉和焦三喜。聽着倪母的嘮叨,岳子行心情十分沉重。那個與他有過一夜迷情的女孩,那個他費盡波折找了很久的女孩,竟然落到了今天這步田地。她太年輕了,太天真了,太脆弱了,無論如何都經受不起這樣的人生遭遇。她正為自己的年輕、天真和脆弱付出代價。岳子行給倪母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表示願意幫助倪約,她和她的心理醫生隨時可以和他聯繫。打完電話,岳子行難受得彷彿心裏長了草,背上生了刺。倪約帶給他的那份浪漫和溫馨已被這個長途電話破壞殆盡,讓他在為倪約惋惜的同時,覺得自己的艷遇更像是一場是非。斯文森回到辦公室后,立刻找岳子行談了話。岳子行連日來忙於個人俗事,不知不覺把公司正事晾在了一邊,惹得斯文森龍顏不悅,要他全力以赴針對海貿局官員展開公關,儘快取得突破性進展。岳子行心想我一個小嘍ⅲ苧妹偶俑靜緩檬拱。思胰鮮段沂搶霞稈劍吭偎凳慮如果吃吃飯唱唱歌就能解決,也不至於拖到今天吧。愁悶之際,岳子行給劉大昆打電話訴苦,看他有沒有放倒人民公僕的好點子。劉大昆說,這事兒你得問朱旗,他花花公子一個,啥不會呀?朱旗在電話里說,這事兒難度太大,不好整。岳子行說,操,好整的話還問你啊。朱旗說,你們老闆純是個**,比還珠格格還天真。人家是政府要害部門,國家規定在桌上擺着,再鐵的關係也沒法鬆口。話說回來,那些傢伙現在是又奸又怕,一般花招很難引其上鉤。岳子行說,聽你口氣這事兒沒戲了?朱旗說,也不一定,看運氣了,你先摸摸領導們的家庭情況和個人喜好吧,然後再對症下毒,他們擺多大譜,你上多大炸藥包。岳子行說,知道國家幹部里為什麼有那麼多**分子嗎?就是因為你這樣的催腐專家太多了,他們想不**也難啊。朱旗說,靠,你掌權了更壞,用不着拉攏腐蝕,自動就爛掉了。兩人又窮聊了一會兒,朱旗說他要換車了,準備休掉富康迎娶紅旗世紀星。岳子行說,你的廠子不是不景氣嗎,咋還那麼燒包呢?朱旗說,來錢的路有的是,就看你走不走了。老岳,想辦法出來自己干吧,都快三十五了,再給洋人賣命就廢了。岳子行說,跟瑞典人再混些日子,以後有機會再說。岳子行按朱旗的路子,到衙門裏頻繁活動,最後把糖衣炮彈對準了海貿局主管外企經營的王處長。經過盯梢和蹲坑,岳子行終於見到了比天池怪獸還難見的王處長。他是個美國"

海歸"

博士,剛提拔上來,還不太會擺官架子。他說,路爾公司的事情我們討論過幾次,國家有規定,我們難辦啊。岳子行早知道他會這麼說,就把工商局已核發營業執照的事實說了。王處長說,你要是把工商局搬出來,我們就讓他們重新核發執照。岳子行不敢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心想反正今天是來接頭,具體工作要到幕後去做,就把話題轉移了到了王處長的留學經歷上。他已經探明王處長的來歷,這上面有文章可做。王處長果然很專心地講起了他的北美故事,講述過程中遭到了岳子行最為猛烈的讚美。岳子行問王處長在美國哪個學校讀書,王處長說轉過很多次學,最後拿學位的是紐約州立大學。岳子行假裝眼前一亮說,這麼巧,我弟弟現在就在紐約州立大學讀書。王處長說,是嗎,那真巧,我在水牛城,不知道他是哪個分校。岳子行說他在石溪。兩人以點帶面談得甚是投機。岳子行覺得王處長是個好人,可自己為達目的胡編亂泡,實在有些齷齪。岳子行見完王處長,回公司時路過中山廣場,覺得累了就坐在草坪石沿上休息,不知不覺坐了很久,好多與中山廣場有關的記憶海豚似的一群群浮出腦海。剛來大連時,他為圖便宜常來中山廣場的露天發攤兒理髮,有一次正理至半道,工商的來抓,理髮師拔腿就跑。岳子行頭上頂着半邊頭髮,脖子裏繫着灰油油的塑料布,抄起屁股底下的小馬扎就朝理髮師追去。兩人找了個旮旯牆角,氣喘吁吁地把頭上的活幹完了。岳子行說,不管我的頭,也要管管小馬扎吧?理髮師說,要是抓住了,一百個小馬扎也罰沒了。還有,現在的人民文化俱樂部原來曾開過一家瑪克威夜總會,一度叱吒歡場風雲。每當夜幕降臨,牆根兒下的各色濃妝女子就會一個個被人領走。遠遠地圍着很多看客,瞧似漫不經心,其實都在想像中暗自過癮。岳劉朱三人沒少來過,無奈褲襠是滿的錢包卻是空的。還有,岳子行認識譚璐前,下班后不想回宿舍,又沒別的地方可去,就帶着書來中山廣場看,周六還能碰上英語角,哇啦哇啦跟着卷一氣舌頭。還有,岳子行和譚璐談戀愛的時候,兩人晚上總來中山廣場玩,踢毽兒、溜旱冰或跳舞,完后就到上海路街口等公汽送譚璐回家。還有,馮箏第一次來大連時,岳子行領她到中山廣場溜達,買瓜子時掏丟了十塊錢,害得她心疼半天。還有……還有那麼多的記憶,現在翻出來似在昨日,又恍若隔世。岳子行越想越傷感。來這座城市十年了,他仍是整日奔波,一事無成。夢想遠去了,青春不再了,無可奈何地甘於平庸,就連曾經相依為命的愛情也正在緩緩死去。而十年以前,誰能預言這一切,誰又肯相信這一切?此時此刻,岳子行覺得圓圓的中山廣場就像一口巨大的井,而自己就是井底一隻可憐的青蛙,如何掙扎都跳不出城市的逼迫和喧囂。岳子行忽然想給馮箏和譚璐打電話。孤獨和悲涼襲來的時候,傾訴就成了救命的稻草。他好想和她們說話,說出心裏的感受。這感受和她們有關,只有她們才能理解。他和她們從素不相識到蹉跎至今,歡樂總是短暫的,而憂傷卻無時不在。也許這就是愛情的真諦,為追求和維持一夜的美夢,卻要付出一生。不管怎樣,岳子行還是從心底里感激她們,也從心底里懺悔。他欠她們太多,沒辦法償還,也償還不起。岳子行撥通了譚璐的手機。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先給譚璐打電話。也許他對她愛得多,欠得也多。譚璐在電話里說,今天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岳子行說,我每天都想打,可又怕聽到你的聲音。我知道你生氣了,那天我說了些什麼,為什麼要那麼說,連我自己都搞不清。譚璐那端悄無聲息。岳子行說,譚璐……我想說句話,這話我本不該說,說了會不得好死。譚璐聲如蚊蠅。你說吧,你會長命百歲的。岳子行說,如果你真的不想和他要孩子,那就……算了吧。和一個不愛的人生育會很痛苦,會後患無窮。這事兒不用你操心了……譚璐說完,又發出一連串奇怪的聲音。岳子行仔細聽辨才知是壓抑的哭泣。好好的怎麼哭了?讓同事看見不好。我在家。怎麼沒上班?病了。怎麼了?嚴重嗎?我現在就去看你。小病,你別來……他在家。岳子行的心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搓着。他咬牙關掉手機,閉着眼睛將頭垂在雙膝上。他不能再說了,再說也會流淚的。他找譚璐本來是想彼此安慰,卻沒想到弄得她更痛苦,自己也更孤獨。岳子行終於發覺,這是個無處傾訴也無法傾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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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流傳最廣悲情故事――瑞典火柴(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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