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妃說的……」沈侯夫人艱難地開口,「有理,定然是這丫頭衝撞了明馨。如此膽大之人,等她出了月子……」
「既然沈夫人也這麽覺得,那我就放心了。」林明華笑咪咪打斷了沈侯夫人的話,不疾不徐道:「其實這也不難猜測,她有了沈家的子嗣,自覺高人一等,想要挑釁我那不爭氣的妹妹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之前也聽妹妹說,不管是沈夫人、六妹夫或者六妹妹,都很重視這個孩子。還曾經許諾,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給她抬了妾的。」
她說著看向沈侯夫人,見她不言語就問道:「三妹妹、四妹妹,這話六妹妹可跟你們說過?我記得前些日子咱們去祈安寺上香,她還特意替這孩子求了平安符。還說這些天來,這位珍珠姑娘的口味很是奇怪,還從三妹妹那裏要了開胃的偏方,但仍不放心,又特別請了大夫看看那方子,確定對珍珠姑娘無礙,才給用的?」
「是了,有這樣的事情。」林明若笑着道。
一旁林明惠補充了句,「上次六妹妹去我那裏,還說珍珠姑娘半夜容易餓,把小廚房給她用,不管什麽時候去都有人給她做吃食,免得餓着了孩子。」
「我這裏也給了幾匹好皮料,說是冬日裏冷,怕凍着了珍珠姑娘……」
林明華聽了之後,低聲嘆息了一聲,「這就難怪了,主子們太過在意孩子,就讓一個通房養出了傲氣,自覺不比主母位低,甚至連主母也要忍讓她,難怪六妹妹瘦了不少,想來都是擔心孩子的緣故。只可惜珍珠姑娘不知道惜福,生出了驕縱之心……」她說著看向沈侯夫人,一雙眼睛都幽冷了起來。
「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生母,只怕日後也要給孩子惹禍呢。」她淡淡道:「為了六妹妹這個孩子着想,若是沈夫人還心疼這位珍珠姑娘的話,可就真是給沈家後宅留下了禍根了。畢竟,她仗着有孕就敢衝撞主母,害了沈夫人的嫡媳親孫,日後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麽事情呢!」
沈侯夫人如何不明白這話中的意思,她沒想到林明華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正遲疑時就聽到一旁沈家大媳婦劉氏道——
「王妃說到哪裏去了,不過是以前伺候母親的一個丫鬟而已,如今也只是通房,哪裏能因為她為主子生下一男半女就矜貴起來。母親是堂堂侯府夫人,心疼我們這些兒媳還來不及,怎麽有空去心疼一個低賤的丫鬟呢!」
她平日裏也深受其害,此時見林明華步步緊逼,自然是願意賣一個好的。有珍珠當例子,縱然不能除了房中那個翡翠,至少也能讓她安分些。
沈侯夫人怎麽也沒想到,場面竟然會變成這樣。抬頭看林明華,只見她笑咪咪看着自己,等自己做決定,如同笑面虎一般。她對這個年輕的寧王妃生出害怕,覺得說不定萬一她不滿,就會伸出獠牙。
林明華從進門就引導着整個對話的方向,而她的身分又讓沈侯夫人無法反口。事到如今,沈侯夫人也算明白了,若她反口說林明馨是察覺自己有孕,想要謀害珍珠肚子裏的孩子,那林明華這個堂堂的寧王妃一定敢說珍珠懷孕都已經足月,林明馨既然能查出有孕,最少也有兩個月了,為何不早早動手呢?
七活八不活,若是明馨第一次月事沒來時就動手,那才是真的想謀害珍珠肚子裏的孩子。更何況,她一個胎象不穩的主母去跟珍珠拉扯,不就是用玉器去砸瓦礫嗎?
沈侯夫人這會兒倒是想得明明白白了,只可惜已經晚了。如今已經被林明華用言語逼到了無法選擇的地步,因此狠下心來道:「是啊,我怎會心疼呢,直接送去莊子上,這輩子都不會讓她再入京城的。」
她覺得這樣就夠了,畢竟自己也不喜歡林明馨這個兒媳。
林明華輕聲笑了笑,「活脫脫的一個人,如何會再不入京城?沈夫人可別說莊子上有人看着。我還記得早三、四年的時候,京中京兆府的牢房裏還跑了一夥罪人出去呢,鬧得京城裏人仰馬翻,讓我到如今還記得呢。」
言之下意就是,你敢說你家莊子比京兆府尹的牢房更妥帖,肯定不會有人跑出來?
「是啊,母子連心,到時候六妹妹好不容易把孩子養大了,被這麽一挑撥,說不定就養出了一個狼崽子,反咬她一口。」林明惠淡淡道:「這麽想着,如何敢放心呢?!說不定這孩子還覺得是六妹妹苛待了他的生母……」
裏面珍珠慘叫連連,外面的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沈侯夫人抬頭看着林明華,見她笑得無害,不見一絲污濁,然而那話中的意思卻是……
縱然沈家如今落魄了些,再沒有早些年的風光,然而她當了沈侯夫人這二、三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人逼迫至此。她咬着牙不開口,只拖着時間。
林明華卻耐心十足,見她不開口,就笑着吩咐了身邊跟着的大丫鬟。「回去你讓橙香去庫房尋些滋補的東西來,妹妹盼了好久才有的孩子,竟然就這麽沒了,說起來也是可憐。讓她好好養好了身子,日後才能再有孩子。再者,這珍珠生下的兒子是六妹夫的孩子,身上也流着沈家血,她總歸要早些好起來才能照顧孩子。」
這話說得很篤定,像是早就預料到沈侯夫人最後會怎麽做一樣。
沈侯夫人心有不甘,然而等林明華吩咐完之後,林明若和林明惠也都一一吩咐下去,她這才有些坐立不安了。
林國公府的幾個女兒,不是說自幼都不算和睦嗎?如今倒是在她跟前演這麽一場姊妹情深的把戲,她如何看不出這用意來?畢竟是林國公府啊!她們的背後還有各自的婆家,沈家如今如何得罪得起?她看了一旁的媳婦,竟然見之前說話的老大媳婦招手示意丫鬟進來,也吩咐給林明馨送去點什麽。
「我懂了,去母留子,這珍珠犯了大錯,死有餘辜。」
沈侯夫人聲音中透着一股喪氣,然而林明華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笑着道:「還是沈夫人深明大義,想得通透,若是我,怕還要左右為難,不知如何處置這通房呢,畢竟留着是禍!」
沈侯夫人勉強笑了下。
林明華放低聲音道:「我看沈伯母臉色有些不好,想來是因為今日這樁意外勞累的了,我府中還有些補品,改日讓人與六妹妹的滋補品一併送來。」到時順便看看人還在不在。
「寧王妃有心了,我先謝過。」得了這一聲「沈伯母」沒有讓沈侯夫人心情好上半分,她隨便應了。
林明華不以為意,反正已經得到想要的結果,她也不準備在這裏等那女子把孩子生下來,因此笑着起身道:「既然沈伯母和兩位太太在此處,那我還是過去看六妹妹如何,順便交代她要好好休養。之前匆匆而來,竟是沒有說上兩句話。」
沈侯夫人送她出去,等出了這院子,林明華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一旁林明若和林明惠見她這般對待沈侯夫人,心中都偷偷打鼓,這會兒出來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林明若低聲道:「大姊,若是沈夫人表面上答應,實際上……」
「她若敢騙我,我自然會讓她知道結果的。」林明華淡淡道,回頭掃了林明若一眼,「沈夫人是聰明人,縱然她不聰明,沈侯也是個聰明人。」
「父親來了嗎?」林明若沒有想到這些,此時聽林明華提起沈侯才反應過來。
林明華道:「父親肯定會來的。」畢竟是林國公府的女兒,不管內宅如何,對外的時候,林矍絕對會袒護林明馨的。
三人低聲說話,等重新進了林明馨屋中,發現血腥味已經散去,氣味好了不少。
林明華坐在一旁看着林明馨,直接道:「我已經讓沈夫人做出去母留子的決定,只是此事之後,你再不許提及這件事,只好好教養那孩子就是了。」
「那賤人留下的孩子……」林明馨氣不過,然而見林明華揚眉,不由得又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婆婆真的會除掉那賤人?」
「此事到此為止,若是你再不分輕重,下次就不要讓人來尋我!」林明華冷笑了下,對自家妹妹還是了解的。林明馨定然是意識到自己有孕,這才與那珍珠起了衝突,想趁機宣佈自己有孕,再反咬珍珠一口,讓眾人把注意力留在她身上。之後珍珠就算真的生齣兒子,沈家人也會對她心有芥蒂。誰知道這把戲玩過了頭,到最後反而讓自己小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