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事林明華倒是聽林矍提過,此時見紅櫻也不甚清楚就擺手道:「好生收拾這些東西,不可有半分疏漏,怕是過不了多久,就用得上了。」宸鉞如此,父親怕是不能在京中久留了。
她心下鬱郁,卻又有些竊喜。如此這般,林國公府不能沒人主持大局,她那煩人的婚事,也當往後再推遲才是。至於會不會推到明年,她可不在乎。
午後林矍回來,證實了紅櫻聽說來的消息。宸鉞確實又大病了一場,昨日半夜急招了御醫,如今不知道情況如何。
「萬壽節時,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宮。」林矍眉頭緊皺。
林明華心中通透,低聲道:「萬壽節時北陵國使臣入京朝拜,若是知道寧王傷重至此,只怕北疆不穩。」
「誰說不是呢!」林矍點頭,繼而又皺眉道:「我聽說你這些天一直在收拾庫房裏的東西?」
「總歸是要清理的,免得有些東西積壓一久,就給忘了。」她說著唇角微微勾起,「也防着有些人以為主人家不在意,就如同田鼠搬倉一樣,把咱們家的庫房都給搬空了。」
這幾日盤點下來,庫房裏丟了近萬兩的東西,負責的兩個管事以及四個副管事,都被她給拿了下來。這些人都不能用了,等徹查清楚,牽涉其中的自然要押送官府。
「也不過是三年沒有盤查,竟然無端生出這麽多蛀蟲。」林明華說著看向林矍,「還是有人求情求到了父親跟前?」
林矍道:「都是多年的老僕。」見林明華要說話,才道:「你眼中素來不容沙子,只怕覺得越是多年的老僕就越不能輕易放過。只是,你這般大張旗鼓來做事情,真的好嗎?」
林明華一怔,轉瞬就明白了林矍的意思。
怕是林矍心中也明白他就要離京,之後她一個女兒家守着整個林國公府,還是圓滑一些的好。她心中酸澀,許久才道:「女兒明白了,下手時定然會寬鬆一些。」
能留的還是要留,不過要換個地方。該送官府的,罰了就放出去,至於日後他們過得如何,就看造化了。
林矍見林明華一點就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低聲道:「辛苦我兒了。」
林明華抬臉微笑,低聲道:「父親放心,女兒定然會好好的。」
這些年來,她早已經想得清楚,日子是給自己過的,好不好由不得旁人說。那些人嘲笑她嫁不出去,她又何嘗看得上那些人婚後的生活呢?不過是夏蟲語冰罷了,讓那些人覺得她可憐,也就是了。
【第三章初見非凡的寧王】
日子悄然過去,三月底的時候,聽說宸鉞又招了一次御醫,之後就再也沒有傳出他的消息。
轉眼人們紛紛換上了輕便的春裝,有些心急的人甚至穿上了輕薄的夏裝。等到四月十七萬壽節當天,紅櫻和綠桃兩人也帶着小丫鬟為林明華展示剛做好的幾套夏裝。
「姑娘喜歡哪套?」
「還是穿春裝吧。」林明華看了看,「如今天氣不熱,穿得這般輕薄做什麽。」
「說是夏裝,可畢竟是要在初夏穿的,沒有比春末時做的春裝輕薄多少,不過這顏色更鮮亮一些……」綠桃還想再勸,卻見紅櫻已經讓人收起了夏裝,又挑選了兩套沒有穿過的春裝出來。
「姑娘要穿哪件?」
綠桃心中嘀咕,她與紅櫻伺候林明華多年,依然比不上紅櫻會哄姑娘開心。
林明華挑了丁香色那套,洗漱更衣梳妝後,出門時天色已發亮。
雖說出發得早,在宮門口外也耽擱了半個多時辰。林明華早有經驗,馬車中備着甜、咸點心十多樣,另外還有今早燉好的湯,此時倒出來喝上一小碗,香氣四溢。
等到了宮門口,她俐落的補了妝下車,衝著林矍抿唇一笑,眼神調皮。
父女兩人入宮,沿着漫長的宮道走時,林矍低聲提醒林明華,等分開後要去後宮做的事。之前雖已多次交代,但今年畢竟不同以往,還多了北陵國的使節團。
「父親是說,北陵國使節團中有公主隨行?」聽了林矍所言,林明華不由得驚訝。北陵國使節團入京都五日了,之前竟然沒有傳出絲毫消息。
「他們倒是瞞得緊,直到剛剛我才得了消息。」林矍眉頭緊皺,正想再多說兩句,就聽到前方有人開口打招呼。
「林國公。」
父女兩人同時抬頭,只見不遠處背對着朝陽,站着一個挺拔的身影。
林明華只依稀辨認出那人穿着玄青色的衣衫,並由此猜測那人應當是某位王爺。
她跟着林矍過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樣貌。林矍本就身形修長,沒想到那人比林矍還要高些,他穿着初春略顯厚重的衣衫,錦緞做的斗篷從肩頭一路垂落,在腳邊微微晃動。往年萬壽節時,林明華見過京中幾位王爺,卻不曾見過這位容貌俊俏、一身氣勢鋒利如劍的人物。
她悄然打量那人,只覺對方臉色發白,映着日光竟有種透明的感覺,他抿着的唇透着不自然的殷紅之色——這位應當就是傳聞中的寧王宸鉞了吧?
林矍拱手行禮,林明華在其後也屈膝行禮。
「免禮。」宸鉞開口,聲音低沉。
林明華起身乖巧地站在林矍身旁,目光不由得落在宸鉞的臉上。那如墨眉眼帶着一股讓人窒息的氣息,只要隨便掃一眼,都能讓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這就是在北疆殺敵無數的寧王的氣勢?
林明華垂下眼瞼,聽宸鉞低沉而隨意的聲音。
「父皇萬壽節,我怎能不入宮恭賀?」他說著唇角勾起,帶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說了,這麽多年我在北疆都不曾盡過孝心,今年若再缺席,怕還要被人詬病。更何況,北陵國使節團入京之前,父皇特意交代我,這一日必須入宮。」
這話說得……似乎頗有些嘲諷呢!林明華忍不住抬眼看過去,見宸鉞神色如常,脊背挺直,說話不疾不徐,似乎不帶半分個人感情,不由得愣住。是她會錯意了,還是宸鉞……
不等她細想,宸鉞就悶聲咳嗽了兩聲,一手拿着帕子捂住嘴又是一陣急咳,聽得林明華都替他難受。他咳得整個脊背都佝僂了,而他身側的內侍卻是躊躇着不敢上前,只在一旁擔憂看着。
林矍上前扶了他一把,沉聲道:「殿下病着,就當在家中好好養着才是,這樣的酒宴……」
無聊又耗費精力。林明華心中默默把林矍沒說出口的話給補足了,再看宸鉞抬頭直起身時,唇角來不及擦去的血跡,不由得心中一凜。
宸鉞哪裏是一雙唇殷紅如血,那根本就是血!
難不成,京城中關於宸鉞命不久矣的傳言是真的?她下意識看過去,只見宸鉞眉眼凌厲,氣勢凜然,怎麽看都是沙場上戰無不勝的少年將軍才是。若不是親眼見他咳血,縱然他臉色蒼白,她也只會當他是一時生病。
「殿下!」林矍也是心中一驚,神色大變。
倒是宸鉞笑了笑,把那帕子揉成一團,丟給一旁內侍,再接過新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這才不疾不徐道:「只是舊傷,無礙的。林國公不用擔心,我還撐得住。」
他說著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北陵被我追着打了五、六年,此時正是緊要關頭,我如何能鬆了這口氣!」
此話一出,駐守北疆數年,手握十萬兵權的大將軍之態鋒芒畢露。
林矍見狀欲言又止,正巧遠處匆匆過來一個內侍,大老遠就開口道:「寧王……」他一溜煙過來,對宸鉞和林矍躬身行禮後,利索地道:「寧王,皇上擔心殿下的身子,特意讓奴才帶人抬轎子接殿下入宮,免了殿下步行的辛勞。」
「讓父皇操心了。」宸鉞說著唇角微微勾起,之前的氣勢早已收斂殆盡,此時看來溫潤如玉,和煦如春風化雨一般。「我入宮原是為父皇賀壽,沒想到卻讓父皇為我掛心,真是罪過,還特意讓鄭少監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