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爹爹此時還未回府，倒是我們回來早了呢……」林明若隱約覺得屋中氣氛不對，正想要打圓場，就聽得「砰」的一聲，林明華將手中的茶盞摔到林明惠腳下，然後厲聲道——

「跪下！」

「跪下」兩字一出，原本還想說話的林明若被嚇得瑟縮了一下，再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林明馨，見她也驚魂未定，不由得偷偷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怕大姊。

林明惠心中猛然一跳，手微微顫抖，接着用力抓住扶手，咬着下唇抬頭看向林明華。「大姊無緣無故讓我跪下，難不成我做錯了什麽事情嗎？」她說得極為緩慢，然而，在林明華冰冷的注視下，反而越說越沒底氣。心想，林明華該不會知道了吧？

林明華怒極反笑，「你這兩年果然長進了不少，大姊的話也敢反駁了。」她說著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林明惠，「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給你留臉面了，直接綁了送去謝侯府賠罪，你看如何？」

她看着林明惠瑟瑟發抖的樣子，冷艷的容貌一臉嚴肅，沉聲道：「還不跪下！」

林明惠被她這麽一喝，立刻不受控制地起身跪了下去，腳邊碎裂的瓷片刺入膝蓋，讓她猛然清醒。林明華知道了……她知道了，她肯定是知道了！她不是像林明馨只是試探，是真的知道了！

一旁林明若和林明馨嚇得如同受驚的小白兔，瑟縮着不敢多說一句，兩人看林明惠的裙擺先是被茶水浸濕，接着又被滲出的鮮血暈染，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綁了送去謝侯府賠罪，難不成謝十二娘真的是林明惠推下去的？

林明華看着跪在碎瓷上的林明惠，轉身坐下，叫紅櫻進來重新上茶，接下來竟然只默默品茶，一句話都不說。

林明惠只覺得膝蓋疼得鑽心裂肺，偏偏又不敢起來。她袖下雙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忍不住開口，「大姊無緣無故的責罰我，我心中實在是不服氣。」

林明華聞言輕輕瞥了她一眼，然後道：「明馨，你來說今日我為何罰她！」

被點名的林明馨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等確定了林明華的意思，不由得轉頭看向林明惠，磨磨蹭蹭地起身，低聲道：「四姊姊，四姊姊……」她想要違逆林明華，然而看看跪在血水中的林明惠，不由得膽顫心驚。

多少年了，林明華已經很久沒有發這麽大的火，她幾乎都忘記了大姊在盛怒之下的威風凜凜。如今被眼前的畫面重新提醒，早就沒了平日與林明華作對的想法，只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違逆了她，就落得跟林明惠一樣的下場。

她看着林明惠，將自己心中猜測的想法，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四姊姊當時理應在禮佛才是，怎麽那麽快就趕到了出事的地方？而且竟然比我們姊妹都要快上一步。」她一迎上林明惠吃人一般的目光，不由得閃開，「難不成、難不成四姊姊當時就在林子之中，只因為謝家人來得太快，走避不及，所以……所以才不得不現身的？」

「胡說八道！」林明惠咬牙，「你這個小蹄子，竟然敢編排姊姊了？這種殺人的罪名你也敢往我身上推，我與謝十二娘無冤無仇，為什麽要置她於死地？再者，那兇手的斗篷都已經找到了，我今日穿的可不是明黃色的斗篷！」

林明馨後退了兩步，轉而看向林明華。

「大姊，妹妹只知道這些了。」她、她之前是豬油蒙了心不成，竟然敢跟大姊叫板？原以為出嫁之後，大姊就再也拿她們沒辦法了，誰知道如今她依然是說打就打，說罰就罰。

出嫁女又如何？看如今的態勢，大姊根本就不把她們的婆家看在眼裏。四姊姊腳上的傷，回去了之後一定會被察覺。只是，四姊姊自己做了虧心事，只怕被問了，她反倒要主動幫大姊找藉口，根本就不敢說是被大姊罰了吧？

「三妹妹呢？」林明華不理會林明惠的辯駁，轉頭看着下林明若，「你有什麽看法？」

林明若在林明馨被點名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肯定也會被詢問，此時勉強笑了下，起身道：「四妹妹，三姊只問你一句話。若是謝十二娘與齊王的婚事不成，你有幾分把握，皇後娘娘會選你婆家三妹妹，而不是秦家的姑娘呢？」

林明惠聞言臉色一白，頓了一下，一邊搖頭一邊開口，「這只是你們的猜想，我是冤枉的！大姊，我是冤枉的，真不是我動手，謝姑娘不是說，推她入水的兇手定然是跑了……」

「那不過是謝十二娘聰明，知道把事情鬧大了對我們都沒好處。」林明華看向林明惠，「你真以為你做得不留痕迹嗎？若非是自家姊妹，我當時就把你交給謝家！」

林明惠此時也顧不得腳上的鑽心之痛，猛然抬頭道：「可是，你沒有證據……」

「證據？」林明華揚眉，似是憐憫地看着林明惠，「對，你說得沒錯……」

她話還沒有說完，外面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婆子的聲音，「大姑奶奶、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國公爺回來了！」

林明惠雙眼猛然一亮，竟然撐着椅子起身，轉身就朝外面跑去。「父親、父親……」

林明華皺眉，「攔下她！」

然而，也許是絕境逢生的衝動，林明惠竟然推開了攔她的丫鬟，一路跌跌撞撞衝出了院子。許是她的模樣太過於駭人，竟然沒有人敢真的去攔她。

半路林明惠就碰上了朝着這邊過來的林矍，她直接撲倒在地，發出痛哭聲。

「求父親救我，姊姊發怒，想要拿我頂罪！」她哭着抬頭，一臉的妝容都花了，帶着絕望和恐慌不安，「父親救我，女兒是被冤枉的！」

林矍怎麽也沒想到，一回到家竟見到這種情形，抬頭看着後面匆匆追來的林明華等人，眉頭一皺道：「這是怎麽回事？」說著目光落在林明惠染血的裙擺上，「明惠又做錯了什麽，值得你動這麽大的火？」

伏在地面痛哭的林明惠聞言渾身一僵，然後抬頭看去，「父親這般偏心，女兒明明被大姊苛待，你問都不問清楚，就覺得是我做了錯事？」

林矍眉頭緊皺，「我不是在問你大姊為何動了這麽大的火嗎？你大姊的脾性我如何不知道？若不是你做了天大的錯事，她如何會這般罰你！」

一句話把林明惠給堵得死死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矍，千言萬語到了唇邊，竟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了。隱約間，她只聽到林明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過是些許小事，四妹妹誤會了我的意思，竟然直接跪在碎瓷上，看起來才十分嚇人。」林明華笑着走過去，「父親剛剛回府，怕是累了，我讓人收拾一下，咱們再好好說話。」

「嗯。」林矍緩緩點頭，對着林明華露出了一絲笑容，「你是長姊，下面妹妹不懂事，自然是要費心些的。」說罷他轉身離去，連理都不理形容凄慘的林明惠。

林明華身後的林明馨和林明若兩人看得心中發寒，林明惠都這般凄慘了，然而父親還是只信任大姊。

「送四姑娘去洗漱，順便換了衣服，塗上藥。」林明華淡淡吩咐，立刻就有丫鬟婆子上前抬走了林明惠。她又回頭看了一眼林明若和林明馨兩人，「你們也先去與你們姨娘說說話吧，等吃了午飯，再去正居堂！」

正居堂？！

林明馨瞪大了眼睛，林明若卻是嚇得幾乎要跳起來。她去過正居堂一次，那一次的經歷，就足以讓她這輩子終身難忘，再也不敢跟林明華作對了。

「大、大姊……正居堂，是不是有點太……」她結結巴巴的開口，不是真心想要為林明惠求情，而是想要知道，林明華是真的要開正居堂，而不是嚇唬她們的嗎？她們都是出嫁女，再不是被她掌控於掌心，無依無靠的庶女。

林明華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三妹妹應該知道正居堂的路怎麽走吧？別晚了。」說罷轉身離去，留下林明若和林明馨兩個人相顧無語。

林明惠這次真的是捅了大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