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拿自己開涮》77

《先拿自己開涮》77

187暮色蒼茫的比利時,我來到布魯塞爾大廣場,在維克多·雨果奮筆《九三年》時泡過的一間酒吧里,點了一杯由民間酒坊釀出的比利時紅苦啤酒——

“大粉象”。在廣場一側的小巷中,我看到了於廉,一個撒尿的小男孩,就是他的一泡童子尿,澆滅了敵人企圖炸毀布魯塞爾哧哧燃燒的導火索。

於是我買了一個以於廉撒尿為標誌的啤酒起子,在家喝酒時,就用這把起子起瓶蓋,也許是受了於廉的感染,我喝酒走腎比往日勤了許多。

在雨果

“九三年酒吧”斜對面,是著名的

“天鵝酒吧”,這裏是《共產黨宣言》的創始地,當年馬克思、恩格斯頻頻在此聚首,勾勒出共產國際美好的藍圖。

我在

“天鵝酒吧”前望了又望,久久不願離去,這種感覺在1977年瞻仰毛主席紀念堂時也曾有過。

那隻不朽的白天鵝就在我面前展翅高掛,彷彿雙翼生風,為我們掀開無產階級和共產主義的錦繡未來。

馬克思、恩格斯在

“天鵝酒吧”中奏響共產主義的強音,令我這個蒼白的泡吧者為之一振,原來泡吧能泡出如此火紅壯烈的場面,那我們幹嗎還沉湎於一己之樂?

將個性融入時代,把生命投向社會,讓理想結合現實,任信仰拓展未來。

“天鵝酒吧”回到三里屯,在每一個泡吧的夜晚,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積極向上的動力。

夏日蒼茫的布魯塞爾,我坐在大廣場的

“九三年酒吧”,將

“大粉象”啤酒一飲而盡,然後背誦着雨果的名句:信仰在鬥爭,人心在思考,生活在前進,愛情在繼續,前方是天堂,身後是墳墓,悲痛是昨天,希望是明天。

在布魯塞爾廣場歡騰的鴿群中,我闊步向前,直奔滑鐵盧。188十月之秋,何佳夕突然接到一個災難性的消息,她的77號酒吧要在月底關張,因為一家房地產開發商已把她租賃的場地買下,準備大興土木,蓋樓造屋。

所有這片地區的房主都要拆遷,北京三里屯標誌性的夜店,即將土崩瓦解。

如雷擊頂,何佳夕頑強挺住,沒對任何人說。她想起一位歐洲詩人剛毅的詩句:挺住意味一切。

她趕緊催黑大春和大仙,儘快把詩歌朗誦會落實。在一個燈紅酒綠的周末,人們來到77號,不是為了泡吧蹦迪,而是為了聆聽詩歌,一種在21世紀瀕臨滅絕的聲音。

很久沒有這樣濃郁的詩歌氛圍了,特別是在北京夜生活的中心,何佳夕為了這次朗誦會精心企劃,要跟紙醉金迷拉開距離。

在另類、憤青、文化怨婦、懷舊中年雲集的夜晚,身着唐裝的何佳夕登台致辭。

在綾羅綢緞的包裹下,何佳夕楚楚動人,於動人之外,平添幾分詩意的凄楚。

何佳夕: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喜歡詩,也寫過詩,後來我開了娛樂場所,混跡江湖,行屍走肉。

但是我特想回歸一把,今天借這個機會,把諸位召集於此,讓詩歌重臨。

下面由美國布朗大學的中國詩人雪迪為我們朗誦。雪迪朗誦的是那首縱橫八十年代末的主打詩篇《飢餓》:被遺忘的人在另一個地點/折磨我/他們準確地撕扯我的回憶/我聽見他們歌唱着/在時間的深處打撈我的傷口。

在雪迪的吟唱中,大仙彷彿看見1986年意氣風發的雪迪,在東直門小街

“鹵煮二鍋頭”的氣息中,揮杯高歌:我用五把鋼叉刺進的日子/看見時間的孔穴中/流出純潔的饑渴/和七顆蔚藍的星星。

接下來是怪異的張弛出場,他獻出一首新作《讓我一次怕個夠》:怕黑/所以怕停電/怕坐電梯/所以怕直上直下/怕窮/怕生病/怕性無能/怕沒文化/怕什麼都是文化/怕踩水泥地的接縫/怕魚刺卡在喉嚨/怕盜版碟上出現馬賽克。

在張弛弔兒郎當而又大氣磅礴的朗誦中,大仙遙想當年,當年張弛可是一箭不定乾坤也定江山。

還依稀記得張弛昔日的名句,就兩句:演員卸了妝回家/我在劇場裏死去。

大仙好久沒寫詩了,趁着進入新世紀,麻利兒寫了一首《回到自己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燈/燈熄滅雙眼/眼尋找黑暗/人生弱小/空間飽滿/在時針的箭上/我被射向明天。

接着是

“下半身女旗手”尹麗川出場,人們的耳邊響起了她那首21世紀的生活民謠——《生活本該如此嚴肅》:我隨便看了他一眼/我隨便嫁了/我們隨便亂來/總算沒生下孩子/我隨便煮些湯水/我們順便活着/有幾個順便的朋友/時光順便溜走/我們順便老去。

77號的詩歌氣氛熠熠生輝,狗子突然竄上台,張口就是普希金的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閉口就是葉賽寧的

“親愛的一雙小手像對天鵝”。輪到

“圓明園酒鬼”黑大春登場了,在

“目光搖滾樂隊”的強力伴奏下,黑大春一襲黑色中山裝,浪出一首《海倫》:比晚香玉稍晚的時候/嗨/哀愁/比夜來香來得更快/來啦/比海更愛做愛/我的愛。

望着黑大春傲然浪詩的氣概,大仙想起十多年前,在明月當空的八一湖,跟黑大春一同奏響巴勃羅·聶魯達:我鋪開你/在黃色的花環里/是誰在南方群星之間用煙寫你的名字/哦/我記得你前身的模樣。

在這個詩歌的夜晚,女主人何佳夕按捺不住澎湃的詩情,她儀態端莊,面色沉靜,送出一首生於德國、逃亡瑞典的女詩人奈麗·薩克斯的《生還者合唱曲》:我們生還者/死亡用空骨削它的長笛/死亡用懷念做它的琴弓/我們的軀體跟着呻吟/隨着殘缺的音樂/我們生還者/為我們的脖頸搓好的繩索/還懸在面前的藍天。

在何佳夕的歌吟中,秋夜三里屯,詩歌與明月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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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屯文化圈的生活――先拿自己開涮(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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