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溫暖和大屠殺(2)
人生難求一醉,笑看沙場生死!几案上酒紅,四周的鮮血也紅。老者凝視着酒杯,卻沒舉杯一飲。老者傷勢極重,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兩名黑衣部屬橫着單刀,守在幫主左右。那枝標槍仍插在其中一人的大腿上。兩人怒目朝外,也不去飲酒。不需飲酒,他們已有酒意!對壯士來說,酒能催膽。惡向膽邊生,便能生出無窮殺意,以一敵十!可他倆本來就是死士,甫然遭襲,同門弟兄的死,早已使他倆悲憤填膺,懷有必死之心。所以,不需飲酒,他倆已滿身酒意、殺意、死意!——主僕三人,還能夠活下去嗎?——答案是:不可能。——死亡將會來得飛快,正如几案上的那盞殘燈,油枯燈滅。——臨死之前,他們在想什麼?尤其那老者,他顯然是一名威名赫赫的人物。威名赫赫如他,總不會像屋裏那些嫖客一樣死得渾渾噩噩,死而不知其所以然吧?老者很冷靜,他胸口的血在不停地往外滲。他盯着那隻酒杯。他已經注意到,酒杯被震開了一道不引人注意的細紋。裂紋雖細,濃稠的酒汁同樣在悄悄往外滲。他知道自己的組織,自己的計劃也有這麼一道縫——十天之前,他率領手下的“飛雲十八騎”決定潛回故鄉,看望自己的女兒。女兒自幼雙目失明,是他在世上的惟一牽挂。他一向行蹤詭秘,四處雲遊,統率巡視着龐大的地下組織。他的組織與官府為敵,歷年來被官府追捕通緝。他們從來抓不住他,因為他勢力之龐大嚴密,絕不在層層官府機制之下。但,八月十四——他必須在八月十五之前趕回,佳節思親,這是他心底惟一的一條縫!即便如此,組織中知道他具體行程的人也極少,何況他夜行晝伏。他遭遇了兩波攻擊——第一波,在路上,鬼頭大刀與鬼形鐵盾陡然襲擊,一組一組的攻擊手前赴後繼,如鬼魅般四面殺來。他頓時認出,這是州府訓練的最精銳的“八隊”!“八隊”,顧名思義,每隊兩人,一共八隊。“八隊”雖訓練有百餘人,可每次只派十六人,不需第九隊,向來攻無不克。“飛雲十八騎”雖浴血死戰全殲“八隊”,可自身也折損過半。殘部們護着他,拚命奔入縣城,想在牡丹坊贏得喘息。他們當夜的落足點本來就計劃在牡丹坊。可當漆黑標槍接踵呼嘯而入時,他明白徹底落入埋伏了。這是比“八隊”更兇殘的伏兵,來自京城禁軍的“飛鷹營”!“八隊”擅長地戰,“飛鷹營”擅長空襲。據說被“飛鷹營”圍住,沒有人能生還!此地距州府八十里,距京師數百里,兩支精銳竟能提前在此設伏,難道不正說明自己的組織中出了道可怕的裂縫嗎?老者很憤怒。也很冷靜。他明白自己多半難逃此劫!可他必須命令自己,要在須臾之間找出那道裂縫所在!——他找得出來嗎?——我可以告訴你們,他居然找到了。——你們也許會問,我怎麼知道他找到了?怎麼知道他當時的心機?——我一會兒再告訴你們……——先提醒一句,不要忘了我的身份:捕頭!——捕頭是做什麼的?除了巡街,緝拿小偷小摸,稱職的捕頭應該懂得閱讀案卷。在縣衙里,歷任縣太爺遺留下來了厚厚的堆積如山的案卷,我曾經花很長時間鑽研過它們。我肯定是該縣有史以來最用功的捕頭。請記住三十年前縣捕房裏秉燭夜讀而臉色臘黃的劉捕頭吧!——所有的案卷都可歸納為三個字:“飛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