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再次去老總辦公室，楊一葉的心情已由緊繃轉為糾結。

一路都在想着，該以個什麼借口婉拒這個單。

最近身體不舒服？可去哪弄個醫院證明，而且臨時也來不及。

手上活太多忙不過來？大家現在都忙，就你矯情？有活還不想做？

能力不足矣擔當大任？公司招你進來吃乾飯的嗎？不會學？

走到老總辦公室門口，楊一葉想要拒單的理由也沒想出來。

她硬着頭皮敲門進去。

王總正坐在電腦桌前，看見楊一葉，面上難得和顏悅色，甚至面帶笑意。

“楊工，剛才那個凌總先跟你介紹一下背景。凌總自己是開科技公司的，背後家族企業樂氏集團涉獵的很廣，房地產，醫藥，遊戲等，在咱們林城算得上排名前幾的富豪。這次雖然只是凌總自己科技公司裝修，但以後陸續還有很多項目可以合作，所以你一定要引起重視。”

楊一葉思忖后，小心翼翼問，“王總，我來公司比較晚，既然是這麼重要的項目，是不是應該找比我經驗更豐富的設計師比較好？”

這句話雖然她說的比較委婉，但在老總面前透露出有推諉的嫌疑，總歸是不大好。

說話時，楊一葉暗暗觀察着王總表情，見他沒有不悅的樣子，懸在心口的石頭落下。

王總：“凌總是我們阿拉善的會員，他老家是府湖，跟我算半個老鄉。我們聊着的時候我提到我們公司有設計師也是府湖的，凌總就想找老鄉做設計，所以我剛才直接讓前台叫你過來。待會你記得把凌總微信加一下，發送資料過去，我已經把凌總拉進群里。”

楊一葉還想說什麼，可一時間又再難以找到拒單的理由。

老鄉……確實沒毛病。

早知道在公司就一直說普通話，這樣王總也就不會記得自己跟他是半個老鄉。

王總：“把你叫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你自己安排好手上的事，他們下個星期應該就會要你過去現勘。到時候你得抓緊點時間做，他們還比較急，年底之前就想完工。”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楊一葉要還是拒絕，可就讓王總面子上過不去。

她只好道，“那王總沒別的什麼吩咐，我就先忙去了。”

從王總辦公室出來，楊一葉從口袋裏拿出私人手機。

微信顯示季則修給她發了新的消息。

季則修：【周六早上去現勘沒問題吧？我順路經過你們小區，帶你過去。】

楊一葉此刻的心情，可謂是冰火兩重天。

不談那個“大客戶”和她的關係，她原本打算把私人時間都騰出來做季則修的項目，可眼下，一旦接了“大客戶”的單，加班只怕成常態，估計她真的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了。

楊一葉：【不勞煩你，我查了地址，離我住的不遠，要是碰上堵車，坐地鐵比開車還快】

她不想讓季則修覺得自己是在刻意拒絕，解釋的有點多。

季則修：【十點見，如何？】

楊一葉：【沒問題】

季則修：【到時電話聯繫】

楊一葉剛想回個OK的手勢，季則修回復。

季則修：【不會像上次那樣掛我電話吧】

楊一葉：【誤會誤會，我存了你號碼[微笑]】

走到設計部時，她信息也發的差不多。

落座時，她見周蕊盯着自己笑，問，“怎麼了？”

周蕊：“跟男朋友發信息了吧，瞧把你樂得，總算感覺你沒有交個假男朋友。”

楊一葉回的心虛，“不是。”

她來公司不久后，公司經理想撮合她跟公司里一個男同事，楊一葉便謊稱自己有男友拒絕。

辦公室同事大都結了婚，沒結婚也有對象，基本就她一個單身狗。

平時大家聊天時，或多或少會提到自己家庭或者另一半，舉辦部門活動時，也都會帶上家人。

像楊一葉這種自稱有男朋友的人，辦公室同事卻從未聽到她提到自己男朋友的事，也沒聽到平時她男朋友給她打電話，自然覺得奇怪。

楊一葉就謊稱自己男朋友在外地，平時大家都微信聊天不打電話搪塞過去。

同事就笑她交了個假男朋友。

長時間不在電腦跟前，屏幕黑了，楊一葉點了兩下鼠標。

屏幕底下微信頭標一直閃，顯示新消息。

她點開來看。

正是為“大客戶”新建的工作微信群。

按照慣例，每次一個新項目的微信工作群，公司員工都要自我介紹。

姓名，職位，聯繫方式。

她把自我介紹的內容編輯好后收藏，每次直接複製過去就是，也不複雜。

就是……

當著自己前男友的面這樣介紹自己，總覺得特別極其非常之尬。

易和設計公司—林雅：【設計師剛拉進來，@易和設計公司—楊一葉，介紹一下自己】

都被艾特了，楊一葉也不好再裝佯，只好複製內容黏貼過去。

易和設計公司—楊一葉：【我是易和設計公司設計師楊工，手機：13927447863，Q/Q:42563722……】

旭：【好的】

好的……

看着電腦屏幕里那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楊一葉心情複雜。

雖然兩人高中畢業就分手，算下來，已差不多過去將近十年。

按理來說，什麼恩怨情仇都已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沖淡甚至煙消雲散。

不敢回首的，是她。

逃不過的，總歸還是要面對。

楊一葉在群里找到“大客戶”微信，點添加。

很快，便顯示好友通過。

楊一葉把公司設計作品做成的ppt發送過去。

文件有點大，公司網絡比較慢，時間顯示傳送要幾分鐘。

旭：【還在生我的氣嗎？】

看到這句話，楊一葉先是一愣，隨即鼻頭一酸。

她曾想過很多次兩人再次重逢相遇的情景，是相顧無言，還是一笑泯恩仇，亦或是就當陌生人。

其實該道歉的應該是她不是嗎？

楊一葉按着鍵盤的手僵住了，她不知該回些什麼。

不生氣？你還好嗎？好久不見？

還是發送一個微笑的表情，佯裝她已經忘記過去那些事了？

旭：【伯父伯母身體還好嗎？】

楊一葉眼角一陣生疼。

易和設計公司—楊一葉：【資料已經發送給你，你查收一下】

旭：【這個周末，咱們見面聊聊吧，是我們家欠你們家的，我想作出補償】

補償……

楊一葉不禁想起昨天白天在咖啡廳的事情。

對方接了個電話態度就變了，難道跟他有關？

呵，也是呢，他現在的身份，誰敢不賣他面子。

易和設計公司—楊一葉：【我很忙，謝謝你的好意，我跟我父母現在都很好，也不需要你補償什麼。現在是上班時間，工作以外的事，咱們就不聊了】

旭：【好，資料看后給你回復】

不到一個小時，楊一葉心情可謂大起大落了好幾次。

工作上，感情上，都讓她迷茫且不安起來。

自以為平淡如白開水的生活，像是掉進去一顆泡騰片，瞬間不斷翻滾冒着泡。

……

周六早上，楊一葉起床時間跟上班一樣。

她洗漱完后，打開電腦畫了會圖紙，九點出門。

天氣陰沉，涼風習習。

等她出了地鐵，才發現空中飄着如絲般細密的小雨。

斜斜的，落在臉上，跟針扎似的。

百度地圖上顯示的預計時間比現實中所要花的時間多十分鐘，再加上楊一葉怕下地鐵后，怕找大樓地址要花點時間，給自己多預留了十分鐘，結果加起來就提前到了二十幾分鐘。

她找到地方后，見時間還早，覺得肚子有點餓，想起剛才從地鐵站出來時，路邊有幾個推着車子的小攤販，好像有稀飯，餅什麼的。

她折回去，找到正賣着吃食的路邊攤，下着小雨，她小跑過去的。

買了杯燕麥粥粥和已經出鍋的鍋盔，吃一口喝一口。

本來想到大樓底下等，但見小雨還在飄，遂作罷，就站在路邊邊吃邊等。

喝了兩口熱的，她身體暖和不少。

還沒吃完，手機響起，季則修來的電話。

楊一葉騰出一隻手接過，口裏還塞着東西，含糊不清的“喂”了一聲。

“到了？”

“啊……嗯。”

“我看到你了，車停在馬路對面，尾號4782。”

楊一葉狐疑的順着馬路對面看過去，果然看到一輛熟悉的車身。

車窗搖下，露出半張臉。

楊一葉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大步走過去。

坐在車裏的季則修，看着細雨中那緩緩走來的身影，清俊的眉心稍皺。

擔心她走的太慢，身上被雨給淋濕；但又怕她走的太快，沒注意過往的車輛。

想下車給她撐一把手，卻又想起傘在後備箱，時間上來不及。

楊一葉走到車邊后，拉了一下後座位的車門，沒有拉開。

季則修：“這邊。”

她默默收回手，只好繞過車身。

剛一上車，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緩緩響起，“到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啊？”楊一葉稍一抬眼，便跌進了一汪深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