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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真的,達明,我想退出。
達明說話很武斷,不行,雪兒,你一定要將同學會的事進行到底,你等我,我馬上開車來接你!
不一會兒,樓下響起一陣汽車喇叭聲,事已至此,我只好硬着頭皮也得去。但明娟不在車上,我問達明,明娟呢?達明說,明娟臨時有事去了。又是臨時,我明白這是達明有意識安排的。
我說,沒有明娟我也不去。達明才不管我的話呢,開着車就瘋狂般地駛去“青天酒樓”。
達明約到的企業是本市的造紙廠,廠長是一位40歲左右的高個頭男人,操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廠長姓吳,達明介紹說這是吳總,這頓飯是由達明掏錢請客的。吳總很儒雅,他說他很欣賞達明,也很欣賞我,他更樂意參加到我們的同學會中來。
飯後,我提出想先回家,達明悄悄告訴我,要我去舞廳陪吳總跳幾曲,我不去。
達明說,雪兒,你怎會那麼固執呢?我向吳總介紹你后,他就很欣賞你,你不去陪他跳幾曲恐怕那筆贊助費就很難到手,我還指望你能發揮你獨有的魅力,能使吳總今晚就拍板,將款項撥到我們的賬上來,我沒有吭聲。
達明有些心急,求求你了,雪兒!
我不很情願地去了“原野歌舞廳”,達明坐陪。
吳總頻頻邀我跳舞,我身不由己,吳總誇我舞姿好,人也長得漂亮,他還告訴我他的不幸婚姻,吳總的妻子和十二歲的兒子一年前死於一次翻船事故,如今是孤身一人,想找個好女人過日子。
我不想聽他傾訴感情故事,我也是一個感情很受傷的女人,我也不願意欣賞一個男人在女人面前傾訴衷腸。
我說,吳總,我們談點別的吧。
但除了談他的婚姻,他又沒有了語言,舞會結束,吳總又要爭着送我回家。
回到家又是深夜11點多鐘了,懶散地沖了個熱水澡,然後坐下來敲下這些文字。
4月20日星期五
下午下班走出公司大門就看見了秦明娟,她一臉燦爛的笑容,由她買單,我們去了“鳳凰賓館”,明娟說,回來這麼多天了,我們倆還未曾單獨聚一次。
明娟喝了很多葡萄酒,情緒有點高漲。明娟說,雪兒,你怎麼不問問我這幾年來是怎麼過的,都幹了些什麼?
明娟的目光中分明有一種期待,期待我向她提出問題,我說,明娟,我不想問這些,這是你的私隱,我怎麼會亂問。
明娟說,可人就是怪啊,越是自己的私隱,反而越想向別人吐露,不吐露反倒覺得在腦子裏憋得慌。
我說,你有什麼可吐的,那年高中畢業后,你不是去找那個白寧新了嗎?明娟仰起脖喝了半杯酒後說,別提那姓白的小子了,在廣州,我差點殺死他……
我說,真的嗎?你們不是很相愛嗎?
明娟說,那全是假的,有個秘密你們都不知道,讀高二的時候我就被他佔有了,那時什麼也不懂,只是對他有好感,而他呢,完全是在勾引我。那天下午,我練完舞后,他約我去舞廳,我們在激烈的音樂中感覺很好,他摟着我越來越緊,繼爾又吻我,用嘴來吻我剛發育成熟的乳房,我哪能經受得住這種誘惑,那天,我穿一件白色的柔姿沙連衣裙,身體的曲線很明顯,下半場時,舞廳的燈光很暗,我們坐到舞廳最後的情人角雅間裏,就在雅間裏,他伸手拉下我裙子裏的內褲,我倆坐着發生了性關係,在我心目中,一對男女只要發生了性關係,今後就要結婚生子,我就是他的妻子了。因此,後來發生性關係成了家常便飯,但這種結果使我懷孕了,好在母親及早發現,才沒有在學校露餡,但我的日子很難過,母親為我這種行為哭了好幾回,最後去叫來白寧新,而白寧新向我父母表示以後一定要娶我為妻。
就是他實習完回去后,也到我家來過好幾次,他每來一次,我們都會有性關係,我是把我自己整個的人都交給他了,我高中畢業他也大學畢業,他本來可以到成都一所中學的,但他去了廣州,到廣州他並沒有幹上專業,在一位老鄉的影樓里打工,我高中畢業后也去找他,我們同甘共苦,為了他還去做過小姐,我希望他能有所發展,但半年後,他偷了影樓老闆的兩萬元錢后逃之夭夭。我就成了那個老闆的債人。
後來這位三十多歲的老闆佔有了我,我也索性跟了他。明娟沒有說下去,舉杯對我說,雪兒,乾杯!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只是我不想問你,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的,說起來,我們還是同命相憐呢!
明娟說,跟着影樓老闆我是忍氣吞聲的,我也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尋找白寧新,終於有一天,我打聽到了,原來他在深圳,做了一位闊太太的“包二爺”,他沒有混出人樣,也只好吃青春飯。
我找了個機會去深圳,約他出來,他見了我很激動,我在他面前表現出想他的樣子,我們去賓館開了房間。我們瘋狂做愛后,他對我沒有一點戒心,於是我將事先準備好的安定藥劑哄着他喝了。明娟停了一會兒說,這小子命大呀,竟然沒死,他喝下安定后,我就逃出了賓館,但我為此坐了兩年的牢。
明娟說往事不堪回首,如今我是一無所有,不過,我那幾年掙的幾萬元錢母親一直為我放着,我的青春是賠進去了,可我還有很長的人生路要去走呀……
明娟喝得酩酊大醉,我只好將她帶回家中,此時,明娟正昏沉沉地躺在沙發上睡了,唉,為什麼在感情的天空下受傷的總是女人呢?
4月21日星期六陽光明媚
今天是星期六,原準備睡個懶覺,下午去郊縣看女兒的。可一大早,阿誠就打來電話。阿誠說,他昨天下午回來了,但沒有回家,他不知道妻子是不是還在生氣,而且從內心說,他有些厭煩那個家了。
我說,阿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們的感情基礎不是很好的嗎?
阿誠說,我當然很愛她,可她一點不理解我,我基本上是包攬家裏的一切輕重活兒,孩子的學習也是我管得最多,可她,我越是遷就她,她越有高高在上的那種感覺,好像我是在靠她吃飯穿衣。
我說,你們可以好好談談呀,如果你不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她又怎麼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麼呢?
阿誠說,我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還有沒有男人的尊嚴?雖說我們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但我們也需要相互尊重呀。
沉默。我也無言可說。
阿誠又說,雪兒,你說,夫妻之間都不能理解,這世界上還有沒有理解可言。
我想,電話那頭的阿誠肯定此時心裏很難受的。我隨口說,阿誠,我理解你的苦惱,這次與你妻子鬧彆扭又是因為什麼呢?
阿誠的語氣有點激動,謝謝你,雪兒,你能理解我,我就滿足了。我妻子現在越來越小心眼了,這次最不能讓我原諒她的是,她竟然說你。
說我,我有些愕然。
是呀,那天我們去郵局通知,我們站在郵局門口,包括我們一同進快餐店,被她的一個女友看見了,那位女友如實告訴了她。她也不聽我解釋,和我生悶氣,她說我們舊情復燃,說你……阿誠沒有再繼續說。
我說,阿誠,看來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請你原諒,你說我有沒有必要去向你妻子作一些必要的解釋呢?
阿誠忙說,那樣不行,那樣只會把事情搞糟糕的。雪兒,你現在能出來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阿誠說這番話,讓我覺得很突然,我已經給阿誠帶來麻煩了,如果再與他進一步下去,後果會不堪設想。有時候,男人在感情遭受挫折時,是很容易“情感走私”的,事實上男人的感情心理比女人更脆弱,但我不能在阿誠感情最脆弱,最需要情感治療的時候遠離他,這樣又太不夠朋友了。
我說,阿誠,我很理解你此時的心情,其實我也很想與你單獨聊聊,只是今天不行,秦明娟在我這裏。
阿誠說,秦明娟?她不是去了廣州了嗎?
我說,她回來了,現在我這裏蒙頭大睡呢!她昨天夜裏喝了很多酒,阿誠,這樣吧,如果你真不想回家,那就來我家吧,我們再好好聊聊。
阿誠想了想說,算了吧,我心情很沉高興不起來,等以後吧。
我說,那你去哪裏?阿誠沒吭聲,掛了電話。
阿誠也真是的,何必與妻子死較勁呢?兩口子之間的事情,交流交流不就行了嗎?夫妻間不論如何鬧矛盾,關鍵是雙方要有感情,只要有感情,什麼夫妻關係不能搞好?
直到中午秦明娟才起床。她說,雪兒,一大早的你在給誰打電話?
我回答,阿誠!
喲,他還在愛戀着你呀!我無心與他開玩笑。
下午,我說要去郊縣看女兒,秦明娟也鬧着要去。結果,何國安的父母都回老家去了,女兒沒見着,心裏覺得空蕩蕩的。晚上和明娟一起看影碟,明娟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心裏一直惦記着阿誠,阿誠,你現在在哪裏?
4月23日星期一陰雨
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刻鐘時,我接到阿誠的電話,阿誠在消失兩天後終於傳來了音訊。
我說,阿誠,你現在哪裏?
阿誠說,雪兒,今天我想約你出來一起吃晚飯。我遲疑了一下說,阿誠,這樣不好吧,你和你妻子的問題解決了嗎?阿誠嘆口氣說,一言難盡呀,雪兒,你答應我吧,我今天就是想向你傾吐我的苦惱呢,現在只有你最能理解我。
我問,我們去哪裏?他說我們去市郊的“溫泉酒家”吧,那裏比較清靜。
我和阿誠在“溫泉酒家”見面了,阿誠有些落魄的樣子,我們要了個雅間,阿誠早已訂好了菜。阿誠說,我那個老婆什麼都好,就是小心眼,最見不得我與別的女人有來往,就連正常的工作關係都是這樣,我倆又在同一個單位工作,現在我什麼朋友都沒有,儼然一個孤家寡人。
我說,其實,這也是女人愛男人的一種表現方式,因為她愛你,所以更怕失去你,如果她不在乎你與誰接觸交往,那才是到了感情危機的時候,真的,阿誠,也許你還不懂得女人的心,我覺得只要你們好好談談是很容易勾通的。
阿誠說,她不通商量了,我簡直拿她沒辦法。我沒有再和阿誠爭論。我手捧酒杯,讓阿誠滔滔不絕地傾吐他的苦惱,我就當是他的最忠實的聽眾。我心裏在想,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心理上有些毛病,為什麼看問題會這麼片面,在情感方面,男人真的比女人更脆弱?
阿誠喝了很多酒。從“溫泉酒家”出來后,我勸他回家去,他不,他要我再陪他散散心,我望望下着毛毛雨的天空,有些難為情,但見他那雙渴望的雙眼我又同意了。
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見他跌跌碰碰的,我又禁不住去扶着他,阿誠沒有拒絕我,一隻手搭在我肩上。阿誠說,雪兒,你不知道,我好愛你!你的出現,不,是你離婚的事,又擾亂我平靜的生活,我……
我突然明白了,阿誠之所以與妻子鬧矛盾了,原來他心中的情感天秤已失去了平衡,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而她妻子審問他與我在一起的事也僅僅是一種誘因,他的妻子表現出來的是對他的愛,也和我一樣,本能地在保衛着自己的婚姻,只是這種方法欠妥而已。
我突然掙開了阿誠搭在我肩上的手,我不能成為第三者,更不能破壞別人的婚姻,更不能讓另一個女人重蹈我的感情悲劇,這個時候只有女人最理解女人。
我想,我應該幫幫阿誠的妻子,同時我更要把握住來自阿誠的感情攻勢。
4月25日星期三
中午秦明娟電話約我下班後去新開張的新世紀商場。
可下午四點多鐘時,又接到達明打來的電話,達明說,今天晚上吳總請客,要我們必須去。
我說,我已和明娟約定下班後去新開張的新世紀商場。
達明說,雪兒,為了同學會我們只能這樣,而且事已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不能半途而廢。
我說,看那吳總的模樣,他一個國企造紙廠,哪有什麼油水呀。
達明爽朗地笑了。雪兒,這一點你就不明白了,現在的國企里哪個當官的沒有十萬八萬的,別看造紙廠要垮不垮的,下崗職工成堆,越是這樣,當官的撈得越多,他撈國家的,慷慨國家的,關鍵是只要他高興。
我沒有吭聲,只聽達明說話,達明連喂幾聲,問:雪兒,你在聽我說話嗎?
我說,只怕我不能勝任你交給我的任務。達明說,你什麼意思嘛,明娟那頭我去說,叫明娟今晚也去。
我想了想說,那好吧,但你一定要通知明娟去。
五點三十分下班,達明和明娟已在公司門前等我了。明娟穿得新潮大膽,粉紅色及膝連衣裙外面套穿一件淺黃色風衣,紅色高跟鞋,右肩上挎的藍色小坤包尤其耀眼,長發如瀑垂在肩上,高雅且性感。達明也是西裝革履,衣冠楚楚,但和明娟站在一起顯得太矮小。相比之下,我的着裝太平淡,一身灰色的職業裝。
吳總早已等候在皇冠大酒店,見了我們滿臉堆笑上前迎接,與我和達明打過招呼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明娟身上,達明忙介紹明娟。
吳總伸手來握明娟的手,呀,你真美,能夠與你相識,是我吳某的榮幸呀。
明娟衝著吳總輕輕一笑,露出淺淺的酒窩。
達明叫明娟和吳總坐在一起,我和達明分別坐在兩邊,明娟不愧是在外面經受過大場面的人,她頻頻向吳總敬酒,吳總心花怒放,樂不可滋。明娟提到同學會要吳總資助的事情,吳總說,我的五萬元隨後就到位,明娟雙手搖着吳總的手臂說,五萬元太少啦,如果要明星出演,或許還不夠人家唱一支歌的出場費呢。吳總拍拍明娟的臉蛋說,好嘛好嘛,我再考慮考慮嘛。
明娟與吳總的交談時的動作總讓我有些尷尬,這種場面我只在電視中看見過,現實中還是第一次。事後明娟說,女人就得靠這些了,男人,尤其是這種掌握權柄或者是有錢的男人,都是這樣的,女人要想掏到男人的錢,用溫柔作利箭,用姿色着本錢,沒法子呀,誰叫我們是女人呢?
飯局后,自然又要去舞廳。我首先說不想去,達明悄悄對我說,我們還是進去坐坐吧,你放心,今晚的任務由明娟去完成。舞曲一開始,吳總就迫不及待地請明娟跳,我和達明跳了幾曲后,就謊說有事先走。
達明送我回家。我邀請達明進屋小坐。但我們之間好像無話可說,平時口若懸河的達明不知何故在我面前竟無話可說了。
坐了一會兒,達明說,雪兒,你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娟那頭你不必牽挂。
我說,達明,我總覺得,你與吳總之間好像有什麼交易,如果真是用明娟作交易的話,乾脆就別再繼續下去了,同學會的形式很多,沒必要非要那樣做。
達明說,雪兒,這些事你不必多問,我與明娟自有分寸的。
4月28日星期六
天都還沒亮,電話鈴就響了,是明娟,明娟在我樓下,要我起來開門。
明娟顯得很疲倦,但她仍然喜形於色,她舉着一張支票說,雪兒,你看,我在吳總那裏弄到十萬元,這次我們的同學會可闊氣啦!
我說,這幾天你都在和那個吳總一起吧。
明娟說,是呀,怎麼了?為了同學會,我明娟是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我說,明娟,你真行,你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明娟說,別諷刺我了,我給你說過,女人有溫柔有姿色就能換來財富。說不定哪一天,我也做一回官太太過把癮呢。
明娟要我給她燒洗澡水。明娟接著說,這幾天她都和吳總在一起,明娟將身子向我靠攏有些神秘兮兮地說,那個吳總挺棒的。說完又呵呵大笑起來。
我表現出驚訝。明娟說,那吳總也怪可憐的,老婆孩子都死了,孤零零的。他在我面前還流淚了,我還很少看見大男人淚水漣漣的樣子,怪傷感的。
我說你相信他的話是真的嗎?
是真的!明娟流露出深信不疑的表情。
明娟手摸着張支票說,這就是女人的資本,像你周雪兒,成天在公司守着,干那些永遠也干不完的工作,月薪也只不過千多元,多沒趣,多心煩呀。
我說,明娟,你不要說我了,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有自己的生活觀點,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