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6)
姚書琴打完戰鼓改唱戰歌,嘻嘻小笑着。雨翔急道:“是真的!”錢榮問:“沒輔導老師也能改選?”雨翔學**亂造**的遺囑,說:“那個——‘周在’走時親口吩咐要選舉的,你不信等他回來問啊。”錢榮:“那太可喜可賀了,我帶電視台給你做個紀錄片,到時林社長要賞臉。”說著手往邊上一甩,好似林雨翔賞給他的臉被扔掉了。雨翔手裏有了權利,與錢榮抗爭:“要不要我的‘初露’給你們登廣告?”錢榮道:“不必社長大人費心,我們——不,應該是鄙勸cester的受歡迎度已經遠遠超過了貴社,似乎那個了吧?”林雨翔甩下一句:“看着好了,你們電視台辦不久的。”怕聽到錢榮挖苦,立即跑出去找“心湖詩社”。詩人彷彿是鯊魚,需要每時每刻移動,否則命會不保,所以找到他們極難。雨翔跑遍校園,還找不見人影,肩上被責任壓着,不好放棄,只好再跑一遍,無奈詩人行動太詭秘,尋他千百度都是徒勞。雨翔突然想到一本書上說詩人有一種野性,既然如此,詩人肯定是在野外。市南三中樹林深處有一個坍得差不多的校友亭,雨翔想如果他是詩人,也定會去那個地方,主意一定,飛奔過去。雨翔還是有詩人的嗅覺的。“心湖詩社”果然在校友亭下。“詩”到如今,備受冷落。得知有新任的文學社社長來邀,發幾句牢騷,乖乖歸隊了。新一期的報紙一定要有新的樣子。雨翔手頭生平第一次拿到這麼多稿子,激動不已;充分享受槍斃稿子的樂趣。第一篇被否定的是另類文人的得意之作,那人洞察人心態着了魔,寫完了偷窺狂,又寫偷盜狂(meptomania),雨翔一看到文章里中西合璧就心生厭惡,沒看文章內容就否決了,弄得另類主義文人直叫:Why!”一想林雨翔只和自己唱過一次反調,用“砌一man”太委屈他了,興許真的是寫得不好,便閉了嘴。然後雨翔又劇下了那個動不動就把“你”寫成“汝”的文章,還不忘幽默一下,說:“汝也不能上也!”那人問:“為什麼。”雨翔突然感到積了多時的怨氣有了抬頭之日,瞄他一眼,說:“你是社長還是我是社長?”那人的話碰了壁,只好把氣咽在肚子裏,心裏一陣失望。雨翔接手文學社后的第一期《初露》終於誕生,發下去后他焦急地等反饋。實在沒有主動彙報的積極分子,社員只好暫時變成間諜,遵雨翔的命去搜集情報。例會時,情報整理完畢,大多數人表示沒看過,少數看過的人認為比以前的稍好,只是對“文學批評”一欄表為什麼!沒有理由的!你總愛和我唱反調。表示不滿——林雨翔實在讀書有限,批評不出;歌倒是聽了許多,便硬把流行歌曲替婦從軍來當“文學”批評,而且只批不評,一棒子打爛整個歌壇,說當今的歌一錢不值,那些歌星彷彿是要唱給動物聽,咬字不清詞意晦澀,常人無法聽懂,況且歌手素質太低,毫無內涵可言,不僅如此,還“男人的聲音像女人,女人的聲音像男人;外加形象怪異,男性中如任賢齊之類頭髮長得能去做洗髮水廣告,女性中如范曉營之類頭髮短得可以讓喜歡扯住女人頭髮施威的暴君無處下手望頭興嘆……”歪理作了一堆。雨翔對自己的評論頗為得意,以為有識之上一定會對其產生共鳴,遂對林社長的文章研究得愛不釋手讚賞得連連點頭,恨不得市南三中博洽通理的人和他林雨翔的文章相愛——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人“表示不滿”,痛恨地要抄他的家,問:“是誰?”社員搖頭說不清楚。林雨翔悻然說:“這些淺薄的人,俗氣。”社員提議:“社長,你那篇文章的涉及範圍微微大了一些,最好能具體一點。”那個提議被林雨翔用潛意識拒之耳外,原想駁他幾句,轉念想自己信望卓著,不必與之計較。心胸豁然開闊,說:“你說得對,我以後注意一點。”那社員不勝欣慰,笑着坐下。林雨翔並沒有做到“注意一點”,只是注意一點點,認為以後要多寫人名,有名有據,範圍自然小了。於是撰文批台灣作詞人許常德,正要發表上去,惡訊傳來,萬山從北京回來。雨翔不好親口去說換了社長,只好托舊社長說明一下,好讓萬山有個思想準備。沒想到萬山大驚失色,指着舊社長說:“我不在你們……林雨翔這個人他太……唉!”要看由雨翔編的報紙,看過後平靜了些,說:“過得去。他第一篇文章寫得可以,第二篇怎麼扯什麼‘歌曲’上去了!不倫不類。”又要看最新的樣刊,看后在《我說許常德》下批“該文甚多訛外,斷不可發”。舊社長十分為難,說這個最好周老師親自辦,萬山叫來林雨翔,本想撤他的職,還想好了批評的話,結果臨陣見到雨翔一副認真樣,心軟了下來,指點幾句,委婉剝奪他的審稿權:“學生呢,比較忙一些,不如每個禮拜把稿子送過來,我來審發,好嗎2”雨翔沒有說“不好”的膽量,委曲求全。萬山在首都學到了先進經驗,決定在文學社裏講授大學教材,叫做“提前教育”。自己在中學裏過大學教授的痛,樂此不疲,還就此寫了一篇教育論文。代數是萬山學術之外的東西,所以一概不認真負責,說改革以後《初露》文學社總共在市級刊物上發表文章百餘篇,比羅曼?羅蘭訪蘇時的蘇聯人還會吹牛,引得外校參觀考察團像下雨前的螞蟻,絡繹不絕排隊取經。雨翔的社長位置其實名存實亡。雨翔一點都沒了興趣,因為原本當社長可以任意處置稿件,有一種槍斃別人的快樂;現在只能發發被萬山槍斃的稿子,油然生出一種替人收屍的痛苦。期中考試剛過,林雨翔紅了五門——數學化學物理自在清理之內,無可非議,化學仗着初中的殘餘記憶,考了個粉紅,五十三分;物理沒有化學那樣與中考前的內容藕斷絲連。高中的物理彷彿已經宣佈與初中的物理脫離父子關係,雨翔始料未及,不幸考了個鮮紅,四十五分;數學越來越難,而且選擇題少,林雨翔悲壯地考了個暗紅,三十一分。理科全部被林雨翔抹上血染的風采后,文科也有兩門犧牲,其一是計算機,雨翔對此常耿耿於懷——中國的計算機教育彷彿被人蒙上了眼,看不見世界發展趨勢;而且被蒙的還是個懶人,不願在黑暗裏摸索,只會待在原地圖安全。當時Windows98都快分娩出來了,市南三中,或者說是全上海的高中,都在教Fochase這類最Basic的東西,學生都罵“今天的學習為了明天的荒廢”,其實真正被荒廢掉的不是學生的學習,而是電腦的功能,學校里那些好電腦有力使不出,幸虧電腦還不會自主思考,否則定會氣得自殺;雨翔比痛恨Fox還要痛恨FOxbase,電腦課也學得心不在焉,所以考試成績紅得發紫——二十七分。最後一門紅掉的是英語。雨翔被錢榮害得見了英語就心悸,考了五十八分。但令他欣慰和驚奇的是錢榮也才考了六十Th分,錢榮解釋:“Shit!這張什麼試卷,我做得一點興趣都沒有,睡了一個鐘頭,沒想到還能及格!”語文歷史政治雨翔湊巧考了及格,快樂無比;看一下謝景淵的分數,雨翔嚇了一跳,都是八十分以上,物理離滿分僅一步之遙。雨翔看得口水快要流下來,裝作不屑,說:“中國的教育還是培養那種高分——的人啊。”話里把“低能”一詞省去了,但“低能”兩字好比當今湧現的校園烈士,人死了位置還要留着,所以林雨翔在“高分”后頓了一下,使謝景淵的想像正好可以嵌進去。謝紊淵嚴肅道:“林雨翔,你這樣很危險,高中不比初中,一時難以補上,到時候萬一留級了,那——”雨翔被這個“那”嚇出一個寒戰,想萬一真的留級真是奇恥大辱,心裏負重,嘴上輕鬆:“可能嗎,不過這點內容,來日方長。”“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這個樣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