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命組合(3)

然而，我們無法做到兩全其美。很顯然，探索未知的**驅使着科學方法的發展，而它又有效地加深了人類對自然界的理解，在人類文化的發展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數個世紀以來對哲學有着根本意義上的貢獻。在我思索人類現狀的時候，對周圍宇宙的認識對我就有着很深的影響。通過科學，人性逐步脫離無知。我們為什麼存在？何為善惡？這樣的偉大問題以更加明晰的方式被提出來。當然，問題的提出還是受到大知識背景的限制的，並置於更大的知識結構中。儘管我們目前尚未找到這些問題的最終答案，我並沒有發現什麼不滿，事實上我們也許永遠也不會。還有很多有待探索的未知領域，就目前來講，我們已經發現的已經為我們提供了足夠多的思考空間了。上一世紀科學和人文之間分離開了，許多人不再將科學視為文化的一部分。我想，這種態度很大程度上源於科學越來越趨近於技術這種現實，甚至於很多領域裏科學的惟一目的就是技術發展，這也是科學資金來源的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結果科學家就被鼓勵去開發有商業價值的科學發現，而不顧其社會後果。更糟糕的是，這種發展和營利性的研發受到短期利益的驅使，使人們掉進陷阱。個人、公司乃至各國之間激烈地競爭，狂熱地要爭先到達下一個發展階段的起點。但是科學打開的並不是潘多拉的魔盒，而是一個百寶箱。人類可以選擇是否要取出這些發現並加以利用，以及達到何種目的。把箱子關緊不是辦法。別的不說，如果我們中的一些人沒有光明正大地懷着善意去打開箱子，另一些人也會偷偷摸摸地打開它，甚至會懷着惡意那麼干。裏面的大多數財富既可以造福，也可以為害。但不看到它們，我們怎麼能知道呢？所以永遠不要在探索道路上退縮。探索是我們的快樂，也是人類的未來所寄。當然，這也並非僅對科學家而言。毫無例外，我們都有好奇心，發現和領悟讓我們激動，做出新的東西令我們狂喜。知識本身是好的，越多越好，但是知識的應用取決於我們的選擇，而個人或集體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我們的經濟體制正在阻礙我們進行負責任的選擇，因為它們使我們將發現等同於技術，而又誤以為惟利是圖地利用知識不可避免。解決問題並不容易，但首先我們得正視這個問題。人類基因組測序的歷史表明將科學發現與技術區別開來的重要性，即科學研究與其商業應用的區別。人類基因組計劃非常強調保持基因組序列的無償使用，但是何以說這至關重要呢？為什麼不讓人擁有它？或者，至少在數據的傳播方面加以限制，以使得那些提供基因組序列信息的人的利益在競爭中得到保護？不少評論者認為這項公益研究項目堅持避免這類情況，真是不合情理。這個問題不容忽視。因為在我們的社會裏，信息正越來越多地用於創造財富，而基因組正是需要得到公正對待的信息的一例。我的第一反應是，基因組序列是一項發現而不是發明，就像一座山，或是一條河。它存在於斯，是一種自然物，哪怕並不比人類早，但至少在我們認識到它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和很多人一樣，我認為地球是一種公共財產，不能專屬於任何人，儘管幾乎所有人都想要圈隔出一小片地為自己所用。我和達夫妮有半畝地，雖然我們很歡迎你來訪，但我可不希望你來毀掉我們的莊稼，或是捕捉樹上歇憩的鳥兒。實際上我們只是在這裏休假。儘管我不希望這種情況出現，但如果民眾決定要修一條穿過我們花園的路，這個院子就將被收走。大多數人都同意應該有大片不屬於任何人的荒野，每個人都可以到達。這就暗含着一個前提，即我們不是隨時都在到處跑。如果某一地區很重要，比如風光秀麗，或是某種珍稀物種的棲息地，那它就應當作為共同財富而受到保護。當然，我們也經常爭論公共和私人用地之間的協調，以及這兩者的用途。人類基因組只是這類事情的一個極端的例子。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份獨一無二的基因組。你不能說你擁有某個基因，因為我也可以說你擁有我的基因中的一個。你也不能說“那好吧，我們倆共享這個基因”，因為我們都需要自己的全部基因。專利當然不能夠讓你擁有任何一個基因，但它可以防止別人將你的基因用於商業用途。在我看來，你保護某個基因的行為應該被嚴格限制在你對它進行的應用研究上，也就是涉及到有你的發明時。我或者其他人也許想要進行其他應用領域的研究，所以也需要能得到這個基因的信息。我無法另外發明一個人類基因。因此，基因序列、基因功能以及其他所有相關發現的完成應該先於競爭，而且不應擁有知識產權。畢竟專利體系的一部分意義就在於刺激競爭。任何想要製造出一個更好的捕鼠器的人，其發明就得圍繞已有的相關發明專利來進行，不能圍繞一個發現來進行。正如上章所述，對基因最有價值的應用也許離最初最簡單的應用很遠。因此，這不僅是原則問題，而且也有着相當重大的影響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