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反轉(三)

169.反轉(三)

防盜章~感謝來晉-江-文-學-城正版訂閱~江如月回到家時,就看到自家的螞蟻窩擠擠挨挨地站了許多人,下餃子似的。

本就逼仄的客廳被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擺滿了,偏生這麼多人,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少女。

江溪一身簡簡單單的白T,低腰牛仔裹出細腰長腿,腳下一雙白球鞋,素麵朝天,笑臉盈盈,卻格外地吸人眼球。

氣悶的感覺又一次泛了上來。

江如月翻了個白眼,手中的單肩包往進門口一摔,動靜不小,一時間驚動了客廳里正聊得起勁的幾人。江衛國朝她招了招手,黝黑的國字臉扯出難得的一抹笑,“月月,快來看看,誰回來了?”

“姐。”

江溪笑着朝她打了聲招呼。

說起江家,不得不說起江家的這兩個兄弟,大哥江衛國,小弟江愛國。

兩人同出一個娘胎,偏偏大哥黑皮方臉闊唇,整個一憨厚老農民的模樣,性子也確實老實巴交,但江溪的父親江愛國,卻打小就唇紅齒白、人見人誇,長大了也斯文帥氣,雖如今為著江溪這事蒼老了許多,可乍一眼看去,也還是個體面的老帥哥。

來自父輩的基因,導致江如月與江溪從小就呈現出兩個極端。

江如月像她爸,一個女孩子,皮膚黑就不提了,青春期冒了滿臉痘,如今痘沒了,痘坑還留着,方臉小眼大嘴巴,非但不漂亮,還丑得有些過,打小就是同齡們嘲笑的對象,就算是扮家家酒,她也只能扮那搶親的強盜——沒人願當她新郎。

江溪呢?

就大大的不同了,白皮大眼櫻桃嘴,她媽年輕時就是十里八鄉一枝花,尤其江溪還特別會長,專撿父母好的地方遺傳,導致最終的結果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打小,在臉這一塊,就沒幾個能跟她打的。

江如月就比江溪大一歲,小時兩家都在鄉下,對門對面的鄰居,經常在一道玩,可漸漸的,她就不愛帶江溪玩了。

當誰還不是小公主呢?

跟着江溪,她江如月就永遠只能是個洗腳婢。

那些個只會看臉的小男生扮起家家酒來,只會選江溪當新娘子,甚至為了當上江溪的新郎,事先還得打上一架。

及至後來江如月弟弟出生,江如月在家中的地位更是直線下降,她那個有些重男輕女的媽就更不將這長得磕磣的閨女放在心上了。

十幾年下來,江如月是左眼瞧江溪的長相體貌不順眼,右眼瞧她的嬌生慣養不順心,兩人但凡碰面,不是互相擠兌,就是互不搭理。

小時好好的一對姐妹花,愣生生成了一對塑料姐妹花——大約連這個都不如,塑料姐妹情還願意沒事裝點一下門面的。

“在外頭這麼久,可沒少受罪吧?”

江溪掀唇,皮笑肉不笑:“姐,要不您也去試試?”

“胡說什麼呢?!”江母拍了拍江溪手手背,朝江如月歉意地笑笑:“月月,溪溪性子直,就是個嘴上沒個把門,你可別介意啊。”

江如月嘴角抽了抽:溪溪性子直,所以她就活該受着嘍?

受着吧。

江如月心裏不大痛快,可自江溪失蹤后就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卻松出了些,囁嚅着嘴到底沒說什麼風涼話,灰溜溜地去了廚房,幫她媽擺碗筷。

江溪本以為這次來又會受好一番奚落,畢竟他們如今過來屬於“寄人籬下”,照江如月平時無事都要攪三分的性子,必定得想着法找茬。孰料這回“敵方”認慫,一時間竟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江母看得好笑:“媽以前不就跟你說過了嗎?你月月姐她就是嘴巴厲害,到要緊時候,也還是關心你的。”

關心?

江溪聳了聳肩,沒認。

小鉛在腦中適時跳出來:“宿主,您初始值里有一分,可是江如月的喲~~”

居然會加浪蕩的波浪號了。

江溪挑了挑眉,問起一開始就一直忽略的事:“按照歡喜的量值來看,我爸媽怎麼說,也該有兩百分吧?怎麼才十?”

江溪堅定地認為:自己是父母的信仰。

事實也確實如此。

小鉛支支吾吾,半晌才訥訥道:“其,其實吧,阿心在你手心紮根成長時,就預先損耗了一部分的能量,這能量,也就是人氣值。宿主的正確初始值……其實是二百三十二。”

江溪默然無語。

她覺得,這棵草有點坑爹。

可再坑爹也只能咬牙認了,好歹多撿了一條命,能平平安安圓圓滿滿地陪在父母身邊,對江溪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幸運,千金不換了。

當年被困桑家盪,被毆打、被凌辱,活得完全不像個人時,支撐江溪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不過是回家看一看——

所以在千辛萬苦地重回申市,反得了父母死訊時,江溪連一天都不想活了。

寒暄過後,大伯母就擺盤,招呼眾人入座吃飯,按照當地習俗,江溪這是倒了灶頭,霉運纏身,需要去去霉,囫圇着喝下一杯鹽開水,江溪險些沒吐出來——

她很能確定,江如月躲廚房裏,就是為了這一杯摻了不知多少鹽的白開水。

江如月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江母在旁眉頭卻忍不住鬆了許多,溪溪可能以為自己掩飾得好,可她這做媽的怎麼會看不出女兒身上的變化?年輕人的活潑丁點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暮氣,而這種暮氣江母只在那些歷經滄桑的老人身上見過,心裏越發疼得厲害。

在座誰也沒問江溪在被拐期間究竟遭遇了什麼——

江父江母心裏早就有了準備,自家水靈靈的閨女被那人販子看上拐走,能囫圇着回來就已經是幸運了,其他的,也不強求。

江溪也無意向其他人展露自己的過去。

不論今生遭沒遭罪,可那些記憶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記憶無法抹去,過去並非虛假。

就連大伯母這個向來小心眼的,也一聲沒提。要換成平時江父江母來,恐怕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此時倒也曉得厲害,只心裏嘀咕了幾聲打秋風的,每擺一盤菜,邀幾句功,這事,也就過去了。

一頓飯在其樂融融里結束。

難題又來了。

大伯家也委實不大,比之江溪從前的筒子樓強不出多少,一室一廳的格局,江如月和江峰兩姐弟平時都睡客廳的摺疊沙發,用帘子隔開,現在多了江溪一家三口,她和弟弟只能去爸媽房裏打地鋪,將客廳讓給江溪一家子。

當一切安頓下來,已近深夜。

江父大約是最近實在累得很了,尋到女兒心頭那根弦就鬆了,沾枕就睡,呼嚕打得震天響。江母翻來覆去睡不着,起身看了看一簾之隔外的女兒,見她安安靜靜地躺在沙發上,也安心了。

江溪裝作閉目養神,腦中卻問起了洗髓液之事。

之前在商場,她不好細問,“這洗髓液莫非跟修真小說里的洗髓丸什麼的一樣,能伐經洗髓、鍛煉根骨?”

小鉛支支吾吾:“差,差不離吧。”

“可能贈與旁人?”

“你個棒槌。”小鉛跳腳,“洗髓液金貴,阿心一輩子也就能擠出那麼一滴,當是大白菜呢,還能今天給這個,明天給那個?”

喲呵,連罵人都會了。

江溪沒有發覺,自回到熟悉的地方,伴在父母身邊,她滿身沉鬱的暮氣,正隨時間一點點消散,性子活潑了許多。

“那就是不能給了?”

小鉛沒好氣地回答:“除非你想那人爆體而亡。”

江溪這才死了將洗髓液給父母的心思,菩心草乾脆,感應到她想法,直接從葉片滲出了一滴金色的液體,江溪張口就吞了下去。

黑暗中,一切發生得無聲無息。

江溪漸漸陷入沉睡,夢中一棵豆芽菜朝她張牙舞爪,熱情招手,等她走過去時,葉片一卷,將她捲成了一個球,豆芽菜卷着球蹦啊蹦,蹦到一處斷崖,直接一咕嚕掉了下去。

江溪在失重里驚醒過來。

她摔到了地上。

天光微微亮,一抹鴉青透過窗帘,落在沙發前。江溪嗅了嗅鼻子,聞到了一股不知名的惡臭,就好像這輩子從沒洗過澡的陳年惡臭,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熏暈過去。

就着一點微光,江溪看見向來白皙的手臂上結了厚厚的一層青殼,搓一搓,估計能搓出一缸的泥。

江溪躡手躡腳地從地上爬起,江母睡得不太安穩,抬腦袋迷迷糊糊地見一個人影往門邊走,詫道:“溪溪?”

“我去趟衛生間。”

江溪一咕嚕跑去了位於門旁的犄角疙瘩,生怕被人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尋常。

所謂的衛生間,其實只是勉強隔出的一個小間,只容一人周轉,老式的太陽能熱水器“嘩啦啦”放半天沒出熱水,江溪沒辦法,只能藉著冷水洗。

搓泥的工程浩大,江溪將近用了小半瓶的沐浴露,才勉強將自己打理出個人樣來,扒拉着衣服抖抖搜搜地往客廳走,十月的天氣再熱,清晨也依然是冷的。

躺到被窩裏抖了半天才睡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愣是被江母從沙發上扯起來。

這一扯,江母給愣住了。

“……溪,溪溪?”

她有點不敢認。

低調的江溪成了江父的小尾巴,他跑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兩人辦完銷假手續,趁着天還沒黑,又跑了趟家居市場。

“溪溪啊,你那屋就一張床,學習也沒地方,爸先給你添張書桌,還得再買個柜子掛衣服……”江父嘮嘮叨叨,眼裏的快活一天都沒下去過。

江溪心裏的愧疚深深地涌了出來:“爸,我們房子沒了,你……怪不怪我?”如果不是她那天非要出去買文具,恐怕也不會有這一遭。

在申市人的觀念里,有了房子,就等於有了根。

如今江父江母臨到中年突然失了根,連工作都丟了,一切從頭再來,生活恐怕要比從前艱難許多。

江父給了她一個毛栗子,虎着眼瞪她,“你這孩子,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對爸跟媽來說,這世上啊,就沒什麼事能比我們家溪溪重要,你現在能平平安安地回來,爸跟媽就是燒高香嘍,說什麼怪不怪的。”

江父嘆了口氣,閉着眼都能想到溪溪不見的那一天,那滋味……他是不想再嘗第二遍了。

左等右等不見女兒回來,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找,現在想想,這一日日的,也不知怎麼熬過來的。

“一套房子,沒了就沒了,難道活人還能給死物難死?”

江父笨拙地試圖安慰自家親閨女,眼見江溪眼眶發紅,竟手足無措起來:“溪溪,咱不哭,咱不哭,啊?爸給你買你上次看中的遊戲手柄,叫,叫什麼來着?”

“不用了爸。”

江溪暗罵自己一把年紀還矯情,揩了揩眼睛,嘴角卻悄悄翹了起來,“我們先去將東西買了,媽估計還在家等着呢。”

最後傢具還是在傢具城旁邊的二手市場挑的,一套安在客廳的圓木桌椅,一套書桌椅,外加一張兩開門的立式櫃,讓江溪直接砍到了一千八,商家還附贈送貨上門服務。

是以江溪和江父搭着小貨車一路順暢地往回趕,到家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等所有東西搬好裝上,外邊的天,早黑透了。

江母家裏活向來是一把好手,趁着父女倆出門洗洗涮涮,房間拾掇乾淨,床單被褥全部換成自家的,等這零星的幾件傢具一放進去,新居竟也有點似模似樣的感覺了。

窗明几淨,一切都擺放得錯落有致,陽台上還放了幾盆綠蘿,嫩嫩的葉片悄悄探出頭來,隨風招展。

黑沉沉的夜被隔擋在外,江溪伸了伸懶腰,江父開了瓶啤酒一個人坐在桌邊慢慢品,江母一連端了三碗挂面出來,沒好氣地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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