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剝開(5)
但這僅僅歸於猜測,因為對於背叛來說,落紅有切身經驗,烏里奇被另一個女孩牽住手時,無形之間已經背叛了自己;那個喜歡自由的設計師留下了一些鈔票,就輕鬆自由地揚長而去。現在她感覺到這個蛇一樣的女人已經到浴室中去了,她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越來越冷漠。她用不着再等待下去了,一個謎已經裹住了落紅,她躺在床上,在黑夜之中問自己:這個既像蛇,又像妖精的女人,在她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從飛機場進出租車去,是不是為了背叛父親。她突然覺得做外科醫生的父親是如此地可憐。七點半鐘她乘着公交車到學校念書,到學校才知道,學校讓學生自由設計服裝圖紙,馬上就要考試了。落紅又乘着出租車回到了家。她以為父親在這樣的時刻肯定在睡覺,因為父親上的是夜班,通常上完夜班后再休息。所以她有意識地在開門時不驚動父親,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弄出來就進了屋。如果她不從學校趕回家來,她就永遠也不會看見這一幕,也許是從卧房中發出的聲音太瘋狂,像是嘶殺,又像是在噬咬,於是她本能地走到了卧房前,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堆衣服,那是父親的外衣,一隻漆黑的弔孝袖套在衣物之上,就像無盡的荒涼一樣向她湧來,接下來她看見了父親的身體壓在蕭韻身體之上,兩個人的身體越來越忘情地投入了一場情愛之中去,因而他們呈現出了一種瘋狂的嘶殺和噬咬。落紅的身體似乎在本能地下沉着,她對自己說要快快跑出去,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為什麼她要看見這樣的場景,為什麼每夜睡在沙發上的父親會利用這樣一個上午瘋狂地用自己的**壓在那個女人的身體上。門砰地一聲,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門關得那麼重,也許是在門打開時,恰好是一陣風突如其來的時刻,所以門嘩啦一聲關上了,然而門關上的聲音震撼了她的耳朵,她不管這一切,她只想跑,跑到樓下去,她站在樓下的風中大口地呼吸了一下,她又乘着公交車回到了學校。在公交車上時,她眼前不時地出現那隻連同衣物拋在地上的黑色弔孝袖套,沒有人告訴她這是為什麼。然而,她已經經歷過被男人壓住身體的故事,她只是覺得奇怪,既然如此,父親為什麼又要跑到沙發上去睡覺呢?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家,父親在沙發上看電視等着她們回來,蕭韻不在家,據父親講她在美容店加班,但已經過了加班時間,通常蕭韻總是在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回來,而現在已經十一點鐘了。落紅獨自進房間睡覺去了,她想蕭韻會不會去與另一個男人約會呢?蕭韻幾乎到午夜時才回家,落紅聽見了她進卧室的聲音,這天晚上,與平常沒有什麼區別,父親依然睡沙發,蕭韻睡在卧室之中。落紅輾轉在床上,她已經有力量前來承擔她的現實和記憶了。上午看見的那一幕使她覺得凄迷不堪,像一張荒涼的風景畫時刻鑲嵌在她眼前。父親把弔孝袖套扔在地板上,彷彿在一點點地扔去了父親對母親的懷念,而父親和那個女人**之間的瘋狂讓她感到不堪重負。沒有人知道她的身體承擔了多少沉重。然而,她卻想去探究一個問題,父親身邊的這個美容師到底有沒有與另外一個男人約會,她愛父親,然而又憐憫父親,當父親每夜睡在沙發上時,她感覺到一個女人把父親驅逐到了另一個世界,那本應屬於父親睡覺的床被那個女人強制性的佔據了;而她在那天上午偶爾看見的那片荒涼的風景畫讓她感到一種荒謬,父親竟然對那個女人如此地瘋狂,這是為什麼?又到了蕭韻上晚班的時刻,最近以來蕭韻經常上晚班,恰好這天晚上也正是父親值夜班的時刻。落紅像一隻鹿樣已經溜達到了那條最繁華的大街上,蕭韻上班的美容店就座落在這條街上。暮色掩映的大街上顯得很朦朧,落紅的心憂傷地跳動着,她想通過她自己的方式來揭穿蕭韻的另一種妖氣,她一直覺得蕭韻就是草壩小鎮上傳說中的那種妖精,她們可以讓一個男人失去力量,可以讓勾引男人跟隨她去私奔。難道父親就是被妖氣所迷住的男人嗎?為了這個女人,父親可以長久地睡在沙發上,儘管這個世界是荒謬的,落紅知道,父親之所以不願意與那個女人睡在卧房中,是因為自己的在場,是因為父親以為自己的女兒還很單純,父親並不知道落紅已經懷過孕,已經墮過胎,已經用身體承擔過男人重壓時留下來的一切疼痛……讓我們還是回到落紅父親的問題上來吧。為了這個女人,父親竟然離了婚,落紅從未見過父親的前妻,當然,她很感興趣,因為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20多年前,父親拋棄了母親時,尋找到了另外一個結婚的女人,所以她很想看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她美麗嗎?在落紅的心目中,母親一直是最為美麗的女人。為了這個女人,這個妖氣縱橫的女人,父親終於在那樣一個特定的歷史時間裏,把那隻弔孝袖套拋在了地板上……沉重,美好的懷念難道就因為一個女人可以剝離出去嗎?她嫉妒這個女人的存在,她守候着黑夜色中的一條繁華的大街,這條街上有小吃店,酒吧,茶館,完全是一條休閑娛樂的街道。美容店像一條細長的峽谷從她的目視中躍出,她站在美容店對面的一座電視亭後面,剛好可以目視美容店裏的一切。確實,蕭韻果然在加班,她穿着深藍色的美容師外套,戴着口罩,正在為一個客人做面臘。落紅看着蕭韻的雙手在柔和的燈光下一起一伏着,確實她在上晚班。就在落紅準備撤離的剎哪間,她突然看見了蕭韻的目光開始遊離着,她的目光彷彿像一尾鰻魚在水中穿行着,事實上是在不時地抬起頭來,透過門和窗戶看着外面,就在這時,一個男人來了,他耐心地在美容店的門外佇立着,在他身後就是美容店,所以,他不時地回過頭去,目光彷彿在與蕭韻的目光重疊在一起。落紅怎麼也無法回憶起來,在飛機場上見到蕭韻和那個男人並肩走在一起的那個男人的形象,所以,她怎麼也無法把這個男人跟那個男人聯繫在一起,而且她現在還不能判斷出,等候在門口的這個男人是在耐心地等待蕭韻,所有這一切都令她困惑不堪。不過她依然等候着,因為她想搜尋一切證據,她想讓這個女人從父親身邊走開,她想讓可憐的瘋狂的父親回到卧室中去睡覺,她想讓父親懷念母親的時間延續下去。過了半小時之後,她想看見的場景終於出現在眼前:蕭韻正在穿大衣,她的大衣的顏色是一件深黑色的,這是傳說中妖氣瀰漫的色澤,落紅從來不喜歡這種色彩。蕭韻已經走出了美容店,那個男人迎上前去,兩個人開始並肩走在一起,兩個人彷彿在散步,走出了繁華的大街,朝着右邊的馬路走去,在過馬路時,緊跟在身後的落紅看見了這樣一個細節,那個男人很細膩地牽住了蕭韻的手,但只是一瞬間,過了馬路的斑馬線之後,他們的手就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