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周三終於來到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路邊的草叢中跳出了一隻野生的蓋倫!我是一個穿越專業戶!
很多人的穿越都是一次性的,而她呢?
一閉眼,生命結束;再一睜眼,又是一場新輪迴的開始。
最開始時,顧霜曉也為此感到過高興,因為這意味着她比其他人擁有更長更遠的生命,可伴隨着沒完沒了的穿越,她開始覺得厭倦。
太累了,一直活着、一直過着不同的人生真的是太累了。
尤其,大約是因為初次穿越前她是個不作不舒服斯基的任性girl,各種追求所謂刺激的緣故,她的每次穿越之旅都“刺激”極了,波瀾壯闊極了。除開最初的幾次因為人太蠢而提前GG外,之後的世界裏她基本都達成了“登頂”成就。
高處風光自然好。
高處卻也是不勝寒。
厭倦了一切后,顧霜曉也嘗試過擺脫這種生活,可哪怕主動結束生命,等待着她的也不是真正的終結,而是又一段新的旅途。
直到上一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中,顧霜曉拼盡全力,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后,終於得到了被稱為“願望之核”的至寶。生命的最後,她混身染血地爬過其他敗者的屍體,取下了被供奉在祭台上的至寶,瀕死之際,她許下了自己的願望——
回家。
她想回家。
她想回到一切開始之初。
她想回到最初的、真正屬於她的那個世界!
閉上雙眼的前一秒,她自嘲地想“原來我還是不想死”,若非如此,她該許願“獲得永久長眠”的。
失去意識。
墜入一片混沌。
漸漸恢復意識。
這一切都是那樣熟悉,因為她之前已然經歷無數回。
徹底清醒時,顧霜曉感覺自己正躺着,身下一片柔軟,她的睫毛顫了顫,沒敢第一時間睜開。她記得初次穿越前,她喝了酒,醉氣熏熏地躺在床上,一覺醒來,就穿越了。之所以記得這樣清楚,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有關於第一世的記憶在漸漸模糊后,心中惶恐。那時她剛好穿越到了某個有魔法的世界中,於是果斷地將第一世的記憶從“記憶之海”中撈出,並且恆定在了靈魂中。只要她還活着,這段記憶便永遠不會模糊忘卻。
現在想來,從那個時候起,她的願望便是“回家”了。只是那時的她還不曾意識到這一點,只是覺得“如果忘記了最初的一切,那麼我就不是我了”,於是便做了這樣的事。
現在想來,多虧如此,否則……
也許她真的會迷失在那永無止盡、看似幸運實則幾乎可以說是懲罰的輪迴之旅中。
那麼,她成功了嗎?
即使自覺早已“心硬如鐵,遇事難驚”,顧霜曉依舊花了一點時間做心理建設,這才緩緩地睜開雙眸。入眼之物,不是別的,正是熟悉的天花板——這是搬進這棟房屋時,她親自挑選的花色。
明明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現在想起那時的事,卻仿若昨日。
……不,也許正是昨日。
顧霜曉緩緩坐起身,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眼日期——
7月14日。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喝醉酒睡下的那夜是7月13日。
真的只是一夜。
卻也已是百年……千年萬年身。
她放下手機,愣愣地看了會兒自己的手,然後跳下床,光着腳直接跑到落地鏡邊,痴痴地看着裏面的身影——
二十來歲。
容貌雖美,卻是臉色蒼白,眼睛紅腫。
亂糟糟的亞麻色長捲髮披散在肩頭。
身穿一條白色睡裙,其中一條弔帶自肩頭滑落,鬆鬆地掛在手臂上。
乍看之下狼狽極了,卻也順眼極了。
顧霜曉抬起雙手,從頭髮摸到臉頰再一路摸到小腹,沒有錯,她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
她以為自己會哭,可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哭過了,甚至忘記了該怎樣哭。
她以為自己會笑,可最終,她只是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很醜很醜、近似於哭的笑容。
顧霜曉看着鏡子中那醜陋的笑容,莫名地就有了一種預感——一切結束了。
她的穿越之旅,她無盡的生命,將最終終結於這個世界。
真好……
真好!
花費了一點時間來平息了心情后,顧霜曉洗了個澡,坐到卧室的梳妝枱邊,一邊打理自己,一邊開始整理現在的情況。
穿越太多次,如果每個世界的記憶都記得清楚的話,顧霜曉怕是早就精神分裂了。所以她養成了“定期清理”的好習慣——將過往的記憶碎片化,有用的留下,沒用的刪除。
而就在她打理自己的過程中,卧室的房門被推開了。
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清俊男性走了進來,他看着坐在梳妝枱前的顧霜曉,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問道:“我們該出發去機場了,你還沒準備好?”
顧霜曉梳理頭髮的手頓了下,覺得心情有些複雜,原因無它,這進來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
丈夫。
準確地說,是即將離婚的丈夫。
沒錯,穿越前她已經結婚了,和這個名叫傅明寒的男人。
離婚是他提出來的。
雖然她曾罵過他“渣男”,但其實,他還真不是普遍意義上的渣男,起碼在結婚後,他的所作所為幾乎可以說無可挑剔。縱觀過往,現在的顧霜曉可以說一句公道話——
那就是這場婚姻之所以失敗,原因至少有百分之七十在她自己身上。
沒辦法,那時年少不懂事,又因為和家裏人關係不好,叛逆地厲害,結了婚也不好好過日子,作天作地,被幾個不靠譜的狐朋狗友慫恿着整天要求他證明自己的愛,也難怪傅明寒忍不了。
現在想想,結婚兩年後才提出離婚,也是難為他了。
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接連兩年地容忍妻子的無事生非無理取鬧,在每一次爭吵中都選擇主動退讓,直到……忍無可忍。
她愛傅明寒嗎?
答案是肯定的。
一個女人在無人逼迫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
事實上,直到傅明寒提出離婚時,直到穿越前的那個晚上,她都是愛着他的。若非如此,也不會用酒精麻醉自己,把自己弄成那樣一副狼狽的模樣。
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孤寂的時間太久,她早已忘記愛是怎樣一種滋味。
所以此刻再見到他,她也只是微微心情複雜了一下,只覺感慨,並未有太多的酸澀之感。
見顧霜曉沒回答,傅明寒低頭看了眼表,微蹙了下眉,抬起頭說道:“看來是趕不上預定的航班了,我讓人改簽。”
顧霜曉回過神來,微嘆了口氣,開口說道:“不用了。”
傅明寒提出離婚後,她鬧騰了很久,自以為他會像以往那樣選擇讓步。可傅明寒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他的心裏有一根底線,只要沒越過,你怎麼蹦達都無所謂,而一旦越過了,不好意思,你出局了。而她,顧霜曉,在一次又一次地作死後,終於成功地越過了這條底線。於是……
“bu——”!對不起,你出局了。
折騰未果后,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向他提出了“離婚前的最後一個要求”——補償她的蜜月之旅。
剛結婚時,在她的堅持下,他們選擇以“歐洲自由行”的方式度蜜月,然而就在蜜月之旅結束三天前,他因公事不得不選擇回國。她當時為此和傅明寒鬧了很大的彆扭,不僅沒和他一起回國,還獨自在歐洲滯留了半個月之久,最後在許多人的相勸下,才不情不願地回了國。回國后也沒停止折騰,直到他向她“道歉”。而在之後兩年間,只要一發生爭吵,她必然會把這件事當成他的罪狀,試圖以此來證明他根本不愛她不在乎她。如果說剛開始傅明寒聽到這個還會立即讓步的話,那麼幾次過後,他的反應就變成了漠然。
準確地說,他們之間的爭吵其實從來都是她一個人在發泄,他的態度從來都很冷靜,冷靜地看着她吵,冷靜地看着她鬧,最後,再冷靜地收拾殘局。而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讓步也來的越來越晚,到最後……他選擇不再讓步——
“既然我們的婚姻讓你這樣痛苦,那麼,離婚吧。”
曾經的她卻遲鈍到沒有感知到他的這份認真,樂觀地提出了這個名為“補償之旅”的緩兵之計,試圖借這段旅行,讓傅明寒放棄離婚的想法。
何其天真。
又何其可笑。
而現在的顧霜曉,顯然不會犯這種錯誤,所以她說——
“不用了。”
“趕不上就不必去了。”
已然成為缺憾的旅行,無需補償。
已然失去的人,也實在無需挽留。
而她,早已被漫長的歲月早已磨去了最初的稜角,再別提她此刻還抱着刻意補償的心理。虧欠太多,臨別之際,至少留個好印象吧,至少以後若是不小心碰到,還能笑着打聲招呼,不至於太過尷尬。
第三日傍晚。
吃飯吃到一半時,兩人不知為何聊起了酒的話題。
顧霜曉驀地想起了什麼,然後連忙放下筷子,提這個小鏟子就跑到了院子中。
傅明寒連忙跟了上去,然後就見妻子居然從院中的樹下挖出了一隻匣子,裏面裝着……
“酒?”
“嗯,女兒紅。”顧霜曉點了下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捧着酒回到了屋中,一邊擦瓶身一邊對他說,“這是我剛搬來時,外公埋下的。我十八歲那年,外公外婆還說,等我出嫁的時候要取出來喝。”可惜,兩位老人到底是都沒看到她出嫁。
後來,她偶爾會想起這件事,只是要麼當時不在這裏,要麼就是之後再度忘記。
唯有此時此刻,天時地利人和。
酒是外公外婆親手做的,用糯米和紅糖,再搭配上拳拳的慈愛之情、漫長的時間和長埋地下的那份厚重,釀就了這滿滿一瓶的琥珀色澄澈酒汁。
傅明寒沉默不語,他從未聽她或她的家人說過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