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橫躺在這兒,姿態慵懶,聲音又滿是嬌嗔,原本她說什麽他都得依她,可想到華榛,他便不悅,淡聲道:「什麽麻煩你難道自己不知,非得我說出來?」
她眉頭一挑,直直地望着他。
「華榛。」他警告她,「你最好注意他,他對你有非分之想。」
「什麽?」駱寶櫻吃驚。
看起來她竟不知,衛琅有些後悔告訴她了,不過轉念一想,華榛這脾氣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早晚還得做什麽,她提前知曉也能有個防備。
「總之,你知道就好。」他捏一捏她的臉,恨恨地道:「真是個狐狸精!」才幾歲就引了一個又一個,不知道更大些又會如何,不過到時她已經嫁給他了,他不怕。
他站起身來,道:「我走了。」
駱寶櫻唔了一聲,「走吧。」
他挑眉道:「你就不留我一會兒?」
「不留。這地方原本你也不該來。」她拾起書看,「衛大人,快點走吧,你在,我兩個丫鬟都不敢來搧風了,好熱。」
聽得他都想去拿紈扇了,他笑道:「一會兒我使人送冰來。記得做鞋子。」又叮囑了一句,這才走。
不到一會兒,果然從衛家送來兩筐的冰,此後駱寶櫻就不曾受熱了。
一等冰完,衛家那裏就又送來,連綿不絕,駱昀不想收,被駱老太太說了一頓,說未來姑爺孝順又有什麽,難道人情還不準有了,駱昀只得作罷。
六月底,天氣稍許涼一些,但還是透着熱,駱寶櫻原是不想出去,可蔣家請他們一同去玉池賞荷,倒不好拒絕。畢竟蔣婧英尋常不出門,身體嬌貴,這回難得也露面,駱寶櫻姊妹倆自然要去了。
那蔣大人畢竟是駱昀座師,以前提攜他不少,駱昀也是把他當恩師的,每年節禮絕不敢忘,只不過近期走得更是頻繁。
駱老太太道:「蔣姑娘性子好是好,軟綿綿的任人揉搓,但身子骨太弱,是不是……」
袁氏也看得出來蔣家二老有這個意思,她笑道:「也算不得弱,只認生,將來嫁給元昭,為人妻子了,就不能像小姑娘那樣成日躲在閨房裏,自然就慢慢好了。」她安撫駱老太太,「老爺敬重蔣大人,只怕不會推卻,您要知道,蔣家願意下嫁女兒,咱們家是沾了光的,雖然元昭也很不錯。」
駱老太太無話可說。
等到下午,除開駱老太太,還有尚且年幼的駱元嘉,一眾人坐馬車去玉池。
駱寶珠先前就聽了一些,跟駱寶櫻道:「我娘說,好似蔣家要與咱們家結親呢,蔣姑娘要嫁給大哥。」
駱寶櫻並不驚訝,也不置可否。她對蔣婧英的印象不差,除了性子內向些,算是個討人喜歡的,只是她實在嬌弱,沒個心眼,理智點來說,不太合適當主母,不過她怎麽想沒有關係,主要還得看哥哥。
這時窗欞突然被人敲擊了兩下,駱寶珠好奇把帘子掀開一看,頓時就笑出聲來,立時坐到另一邊,把這讓給駱寶櫻。
「三姊夫在外面。」她揶揄道:「三姊夫耳目靈通呀,什麽都知道,咱們出城他也出城。」
駱寶櫻透過車窗一看,果然瞧見他,馬上的年輕公子穿了件竹青色絞絲鶴銜靈芝夏袍,出外一年,膚色原有些黑,但回來這一陣子,竟然又白了回來,又是風度翩翩、皎如玉樹的模樣。她本是想說他無賴,到哪兒都跟着,這會兒又說不出,問道:「你怎麽也來玉池了?」
他板著臉道:「我叫你別出門,除非我一起,你當耳邊風。」
「是蔣家請的,我也不去?」
「至少與我說一聲。」他挑眉,垂眸俯視她,面上是少有的威嚴。
駱寶櫻嘁了一聲,「我不說,你不也知道了嗎?」
「那是我的本事。」他面不改色地道。
聞言,駱寶櫻又想笑了,但忽地聽見後面還有馬蹄聲,驚訝道:「不只你來了,難道你家其他人也都來了?」
「是,今日晴好,聽說我要來,他們也要去玉池,還順便請了兩家姑娘。」
駱寶櫻哦了一聲,就把頭縮了回去。
他在外面問:「鞋子做好沒有?」
「沒做呢。」她故意道:「我很忙。」
其實已經做好一大半了,而且還很精細,不然一雙鞋子,憑着她心靈手巧,還不是一會兒功夫?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一會兒你會更忙。」
聲音透過車簾穿進來,絲絲涼意,駱寶櫻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該逗他?
馬蹄聲踏踏,響了一路,一個時辰之後,終於到了玉池。
不若白河寬闊,玉池位於京都郊外的西邊,離白河很近,但平常也沒個吸引人的地方,只在五六月間,荷花競相開放,方才有些看頭。那也是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候,香車寶馬、衣香鬢影,圍着湖,到處都是人。
駱寶櫻幾人下來,迎面就看見蔣婧英兄妹兩個,還有蔣家少夫人寧氏。駱寶櫻笑道:「教你們久等了。」
「哪裏。」寧氏立在蔣字和身側,笑容溫和,「咱們也是才到,不過今日太陽烈,站了一會兒就頭暈眼花的,咱們快些去畫舫上吧,一早使人買了瓜果、泡了涼茶,我現就想吃兩塊,走吧。」
寧氏性子很爽利,看着就很適合做長媳,反觀蔣婧英,她倚在嫂子旁邊只抿嘴笑,不喜歡說話,但瞧她一眼卻覺得惹人憐愛。
駱寶珠去拉她的手,「蔣姊姊,你好像胖了一些呢,比原先好看!」
蔣婧英臉一紅,輕聲道:「最近母親總讓我多吃,不胖都不行呢。」
因為要嫁人了,蔣夫人也希望她能把身體養好。
蔣婧英的聲音細細柔柔的,教人想到柳絮,駱元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暗自打量,父親已有暗示,想讓他娶她,對此他談不上厭惡也談不上喜歡,大約這幾年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念書上,如今論到終身大事,他委實提不起多少勁道,只男人成家立業是早晚的事情。
駱元昭的眼神或許有些直接,蔣婧英略有察覺,抬起頭撞上他的目光。
她的臉又紅了,甚至半躲在駱寶珠的身後,好像一隻……小雞?駱元昭啞然失笑。
蔣字和拍一拍他肩膀,與他打招呼,「雲鶴,我剛才一瞧,原來今兒個衛家也來了,同你們說好的嗎?這可真熱鬧。」
自古結親,男女感情總是次要,尤其是官宦之家,更看重對方的能力,不然駱昀便是再得蔣大人青睞,兒子不行,蔣家也不可能聯姻,是以駱元昭是頗得蔣家人喜歡的,他笑一笑,「倒是沒說,或是湊巧吧。」
蔣字和嘖嘖兩聲,「難怪你們兩家結親了,可不是心有靈犀?走,咱們去問個好吧。」
妹妹嫁給駱元昭,那麽間接的,他們蔣家也會與衛家成為親戚,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男人們掉轉方向去見衛家公子,寧氏則領着姑娘們去畫舫。
遠處,有兩騎並肩立在一棵樹蔭下。
見華榛緊緊盯着駱寶櫻看,羅天馳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在他的馬鐙上。
「她都已經訂親了,你還想如何?」雖說不管,可羅天馳還使人守着駱寶櫻,早前聽聞有華榛的人鬼鬼祟祟的,他就曉得事情不對頭。
今天一來,果然就見他在。
「你難道還想搶親不成?」羅天馳問:「你不怕你爹把你打死?」真做出來,華侯爺肯定手下不留情,他不信華榛連這都不怕。
這話還是有震懾作用的,華榛嘴角一抿。
羅天馳道:「走吧,今兒個咱們好好賞個荷花就回去。」
華榛沒理會,他看着前頭漸漸消失的身影,淡淡道:「你知道我哪裏不甘心嗎?我還沒有與她說過我的想法,你怎麽知道她願不願意?衛琅就那麽好不成,我看不出來。」看不出來,他以前還衛三哥、衛三哥的叫。
羅天馳苦口婆心地道:「你便是去說也沒有用!」若他是姊姊,也不可能喜歡華榛,那可是視若弟弟的人,別說還有個衛琅,那是她以前就喜歡的男人啊。他嘆了口氣,「你別鬧事了好不好?京都那麽多女人,你就非得看上她?你懂琴棋書畫嗎,你光知道打打殺殺,有個鳥用!算了,我陪你喝酒去,醉一場也就罷了。」相比起衛琅,他實在太粗魯了,而姊姊喜歡有才華的,他哪裏有勝算?
可華榛怎麽聽得進去,一甩鞭子,坐騎猛地竄了出去。
見華榛從面前奔馳而過,羅天馳恨得真想揍他一頓,連忙駕起馬,跟在後面。
滿池的荷花而今都已開了,比起白河東邊的荷花,這玉池的種類更多,除了深深淺淺的粉色,還有雪白的、淡黃的,甚至還有少見的千瓣蓮,迎着陽光綻放出來,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