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話也不是這麽說。」看兒子生氣,駱老太太連忙安撫道:「我看這唐老爺跟唐公子都是極老實的,除了唐夫人有些精明,這樣的人家還算放心,且寶棠行事作風很有規矩,看上也是該的,不像寶樟,你瞧瞧她,不管怎麽打扮,身上都有些風塵氣,不容易討人喜歡。」
委實也是這個道理,所以才弄得駱寶樟雖是長女,但要做嫡妻就有些困難,兒子看上的,多數夫人不會看上,畢竟誰家會喜歡狐狸精似的兒媳婦啊?如今瞧吧,連唐家都不要。
袁氏真的頭疼了,當人嫡母便是這樣,選得太差,婆婆、相公以為她對女兒沒有關愛,可庶女要選好的又難,不然怎麽說好事多磨呢。
駱老太太道:「要不先別那麽快下定論,再看看,若唐夫人不是不着調的,寶棠先定下也不是不行。」
一聽見這話,袁氏吃了一驚,「母親,您不是向來很疼寶棠?」
駱寶櫻沒來之前,駱寶棠那是頭一位的,人也乖巧,經常陪着婆婆,加上玉扇的關係,感情便更深一層,是以提到駱寶棠的終身大事,袁氏覺得可能一點不比駱寶樟輕鬆,結果婆婆竟沒有急着拒絕。
駱昀也是一臉訝異地看着自家母親。
駱老太太嘆了一口氣,半晌後極輕的說了一句。
站在外面、端着點心的玉扇沒聽見,可就算沒聽見,她也知道駱老太太應該說了什麽。
駱寶棠生得難看,不像駱元珏有一大半像駱昀,是個英俊的少年。
駱寶棠一大半像玉扇,塌鼻子、小眼睛,皮膚也算不上很白,最好看的是眉毛,不需修就是彎彎的,好似遠山。可這又如何呢?在駱家便是墊底的相貌,不用說在京都里了,根本就入不得別人的眼,偏生還是個庶女,天賦不好,才華也不如人。
這樣的姑娘,要不是貪圖駱家的關係,有多少人家願意娶?
玉扇捧着點心進去,笑咪咪服侍他們吃下,等到出來後,卻走到無人處狠狠哭了一通,卻不敢太大聲,只把鼻子、嘴巴捂住了,聲音一絲絲從裏頭露出來,隨着風而去,並沒有人聽見這發自內心的痛哭。
等到哭完了,擦乾眼淚,她走到後罩房去看駱寶棠。
駱寶棠個性謙遜,後罩房裏,稍許好一些的房間也讓給駱寶樟了,她就住在西邊,此刻正拿着筆寫字,陽光落在她睫毛上,閃閃爍爍的,那瞬間看着竟也動人。
玉扇差點又要哭,她這女兒從小就懂事,沒有讓別人操過心,也喜歡琴棋書畫,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在宣紙上塗抹,在玉扇看來,她寫的任何東西都漂亮。
王氏還在世時,顧不上她們,她們母女兩個便常在一起,後來王氏去世,袁氏來了,生怕她這個親娘被責備,駱寶棠便漸漸與她有些疏遠,可但凡得了什麽東西總不會忘了她,也知道勸駱元珏對她好。
玉扇抹了抹眼睛才走進去,笑着道:「又在寫什麽呢?」
駱寶棠放下筆,正經道:「在臨帖呢,有幾個字總是寫不好。」
「真的是入迷了,姑娘家學學女紅不是很好,非得練這個。」玉扇瞄一眼她的手指,那麽勤奮刻苦,將指繭都寫出來,又有誰會誇讚你呢?誰知道你是真心喜歡這個,有什麽用?
這話她說過許多遍,駱寶棠沒有在意,笑了笑問道:「姨娘怎麽突然來了?」
「路過……」玉扇道:「本是要去庫房拿些東西的,突然想到你,就來看看。」
駱寶棠笑了起來,「剛才在上房不是才看過了?」
玉扇語塞,擠出一絲笑,「你這姑娘,多看看還不成嗎?我這就走了。」
「先別忙。」駱寶棠拿出一雙鞋子,「前幾日做的,姨娘拿去吧。」
「你還有空做這個?」玉扇心裏歡喜,嘴上卻道:「我哪裏能穿,被夫人知道還得了?不如送給夫人。」
「沒事,姨娘成日服侍祖母,祖母什麽事都喜歡差使姨娘去,鞋子不知走壞多少雙了。」駱寶棠道:「姨娘拿去穿吧,我與母親說過,她沒有不準,還說姨娘照顧好祖母也是替她分憂。」
怎麽不是分憂呢?不然這些事,總有些是要兒媳婦親力親為的,玉扇想一想就收下了。
見她要走了,駱寶棠在身後道:「寒露一過可就要冷了,姨娘注意些。」
聲音輕輕柔柔的,透着關心,眼淚終於沒忍住落下來,玉扇沒顧得上擦趕緊走了,在心裏想,這樣的孩子,便是唐家也不配的!
這事就這麽拖着,駱寶樟聽說唐家看上駱寶棠,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唐家沒看上她;笑的是,唐公子生得那黑炭樣,配駱寶棠最是相稱了,她還不要呢,反倒是解決了心頭煩躁。
到了十月,駱昀終於把開鋪的事情定下來,只零零碎碎地準備着,也快要臨到春節。
這日便是要開張,兩位公子都從書院回來,四位姑娘也打扮一番,說笑間正當要去玩,隨從就報說衛家來人了,還帶着一塊牌匾。
駱老太太一聽就笑了,「不用說,定是琅兒親手寫的。」她擺擺手,「你們快些去吧,別誤了時辰。」
年輕人高高興興地往外走了去。
一到門口,果真見到門前停着一輛板車,上面平放一塊黑木匾額,用紅底金字刻了「榮香鋪」三個大字,遒勁有力、氣勢磅礡,極為合適拿來懸挂於鋪面。
眾人圍上來相看,連聲稱讚。
駱寶櫻瞧了一眼也暗暗點頭,她的字雖然也不錯,可到底流於女氣,匾額還是得用這種字才好。
駱元昭笑道:「祖母剛才就在說,定是三表哥寫的,不過這字得請人雕刻,許是提早了好幾日?」
衛琅道:「你們剛盤下鋪子,祖母就叫我寫了,在家中放了許久呢。」
感念衛老夫人的一番心意,駱元昭連忙道謝,也邀請衛琅、衛崇一起去,順便問起衛恆,「今兒個二表哥怎麽沒來?」
「好似有事,說過幾日再來恭賀。」至於衛菡、衛蓮,衛家講究規矩,並不想她二人去鋪子裏湊熱鬧,只要男兒來便算是表了心意。
眾人這便各自坐上馬車、轎子。
京都的商鋪多數都開在集賢街,東邊吃食居多,酒樓飯館林立,便是鋪前還有推着小車來賣點心的。西邊則是日用的東西,好比鞋帽鋪、藥鋪、漆器、紙畫等,駱家的香料鋪便位於其間。
此地人潮多,來來往往,車馬甚至都不好進入,正好行駛到空闊處,因離鋪子不遠,他們便提早下來,走着過去。
衛崇興奮地問駱元昭,「你們鋪子準備了多少爆竹啊?」衛崇正好是喜歡這些玩意兒的年紀,逢年過節就在盼這個。
駱寶珠最怕這個,哎呀一聲,「好吵的,耳朵都要聾了。」說著,同時伸手去捂耳朵。
原來小表妹不喜歡這個,衛崇低頭瞧她一眼,見她穿着厚實的棗紅色梅花紋棉襖,棉裙也很厚,矮墩墩的活像個糰子,忍不住就笑起來。
一見他笑,駱寶珠立刻瞪圓了眼睛,「你笑什麽?」
家中四位姑娘,哪怕是駱寶櫻都抽條似的長個了,唯獨她沒反應,一到冬天,穿得厚,她們見着了就喜歡笑,如今這四表哥也覺得她圓,她就不太高興了。
可小姑娘凶起來的時候也嚇不到人,衛崇當然不怕了,卻也不想她生氣,說道:「我是笑你不知道放爆竹的好玩,一會兒我帶你放,保管你會喜歡。」
「騙人。」駱寶珠道:「不就是『砰』的一聲嗎?」
她天真可愛,這話使得眾人都笑起來。
到了榮香鋪,掌柜夥計都已在了,好些人手是原先鋪子留下的,也有些是新請的,見到少爺小姐,連忙都過來行禮。
駱元昭作為嫡長子,今兒個便主持此事,待時辰一到,就令他們把匾額掛上,再將爆竹放起來,迎請客人們入鋪。
第一天開張,尋常價錢都比平時低不少,一來是為回頭客,二來也是圖個喜慶。
掌柜的笑道:「今兒個還收到好些賀禮呢,都擺在裏頭了,還有兩位爺專程來道賀……」他忽地壓低聲音,神色鄭重,「其中一位據說是侯爺,小人安置在裏頭了,這就使人請出來,想必是貴府的朋友吧?」
對於平民百姓來說,侯爺高不可攀,而今能來道賀,那是很大的榮耀,他心想駱家有這等人照拂,鋪子生意定會比原先還要來的好。
然而說起侯爺,還能有誰?
當然是羅天馳,但他身邊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眾人卻不認識,容貌倒是生得清俊,唇紅齒白,穿着一件紫邊彈墨的錦袍,立於那裏,好似芝蘭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