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拋妻棄子的知青
晏褚在林丁丁走後,喝下了她給泡的葯,躺在炕上,閉目養神,順帶着琢磨起了自己的兩個任務。
主線任務的主角就待在自己的身邊,暫時先不做考慮,讓他頭疼的是支線任務,挽救原身的生父晏荀的性命,在原身的記憶里,關於父親的記憶不多,除了七歲前那些幾乎已經遺忘的影像外,也就只剩下對方死亡后寥寥無幾的着墨畫面了。
對方是什麼樣的性格,什麼樣的為人,對於自己這個幼年就跟着生母和他斷絕關係的兒子抱有什麼樣的情感,這些都是此時的他不知情的。
晏褚在心裏算了算時間,這個時候,晏父已經下放改造近十年了,五個月後,他就會接到他身亡的訃告,晏荀遠在西北部的農場,而他在南方的小村莊,天南地北的,作為知青,他不能隨意離開插隊的生產隊,更別說挽救一個將死之人了。
好在支線任務失敗沒有懲罰,不然晏褚有夠頭痛的了。
他睜開眼,看着因為屋頂下雨天漏水,沾染着一片片滲開的黃褐色污漬屋頂,嘆了口氣,從炕上起來,披上自己的棉襖,拿起原身放在屬於自己的柜子裏的紙筆,埋頭寫起信來。
在他不能隨意外出的情況下,如果想要挽救原身父親的性命,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
這個平行空間死的文人學者並不比他生活的那個世界的這個年代少,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受不了地位懸殊差別以及艱難困頓的生活,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找不到未來的希望,自己就給自己判了死刑,當一個人的心死後,離身體衰敗也就不遠了。
晏褚不清楚,這個世界自己的父親到底是哪一種情況,現在他只能瞎貓碰上死耗子,試試看了。
*****
“晏褚,你怎麼樣了,還燒嗎?”
跟晏褚住同間屋子的知青回來了,領頭的林青山在門口把鞋子上的泥巴擦了擦,進屋邊洗手邊對晏褚問道。
他們所在的是紅旗公社的第三生產隊,全隊一共有十一個知青,四女七男,其中有幾個到了年紀,要麼內部消化,要麼好當地人結了婚,都搬出去住了,現在住在知青院裏的就四個年輕小伙,和兩個後頭來的小姑娘。
林青山是現在住在知青院的知青里年紀最大的,性子也穩重熱情,在知青隊伍里很有威望,是一個老大哥一般的人物,他也把其他知青當弟弟妹妹看待,對他們多有關心。
這不,晏褚還生病着,他不由的多問了幾句。
“沒事了,燒已經退了,今天下午我就能和你們一起去上工了。”晏褚在他們回來前已經從炕上起來了,換好了衣裳。
“我剛煮了飯,正好一起吃吧。”晏褚是地地道道的城裏人,鄉下的土灶他長那麼大就沒見過,好在原身已經來鄉下插隊有好一段時間了,最基本的燒水做飯他還是會的。
他這簡簡單單兩句話可引起了其他知青的注意,要知道原身隔三差五的生病,除了是身子骨真的不適應這邊的生活環境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受不得苦,故意裝病躲懶。
這些知青基本都習慣了晏褚一病就要病個兩三天的事,沒想過這一次他居然一反常態,主動提出要下地幹活。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最後一個進來的青年睨了晏褚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
聽他那語氣,隱隱有點鄙夷和嘲諷。
晏褚不生氣,誰讓原身做人太失敗呢,同樣都是知青,人家累死累活的下地幹活,你一個人裝病在屋裏躲懶,正常人心裏頭都會不太高興的,再說了,據晏褚掌握的記憶來看,知青們的口糧都是放一起的,每餐吃飯也都是一起吃的。
這時候分糧看的是工分,原身下地幹活的時間少,掙得工分自然也就少,分給他的那點糧食,他一個年輕小伙肯定不夠吃,還不是那些知青臉皮薄,不好意思說他,讓他佔了那多的便宜。
別說只是陰陽怪氣的嘀咕了,就是當面指着他的鼻子罵,晏褚都沒辦法生氣。
“陳軍,你也少說幾句。”
林青山作為老大哥自然要站出來調節矛盾,他拍了拍剛剛說話的那個知青的肩膀,又衝著晏褚關切的說道:“下午幹活的時候你注意點,要是不舒服趕緊和我們說。”
他的年紀比晏褚大了六歲,在他看來晏褚只是還不適應農村的生活,等時間久了,他自然會改變的,今天晏褚主動提出要下地幹活的事,更是證明了林青山的看法。這讓他這個愛操心的老大哥別提多開心了。
晏褚幫幾人拿着碗筷,垂着頭,原身一直怨天尤人,其實何嘗不是他將自己包裹的太緊,把那些善意全都抵擋在盔甲之外呢。
中午的午飯比較簡單,番薯粥,焯水白菜,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盤去年過年時候腌的鹹菜,晏褚也沒覺得吃不慣,他很清楚,這就是他接下去很長一段時間的伙食。至於在地里幹了半天活的其他知青,更是顧不得吃相好不好看了,唏哩呼嚕往嘴裏灌粥塞菜。
吃完飯,往炕上躺一會兒,等大隊部的廣播響了,就又得上工去了。
林廣國今個兒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爸,你渴不渴,我給你倒茶。”
聽那熟悉的聲音,林廣國總算想明白哪裏不對了,這一下午的時間,他那個寶貝閨女都來給他續十幾趟水了,他說他怎麼今天一直跑茅房呢,合著是水喝太多了。
一入冬這人的手腳就容易冷,家裏條件好有搪瓷杯的都習慣讓不幹活的孩子拿着熱水壺來倒熱水,喝了暖胃,不喝還能暖手腳。
林丁丁是林家最閑的孩子,爸爸和幾個哥哥的熱水就是由她隔三差五來地里添的,通常情況下一個下午來個三四趟就夠了,可今天林丁丁來地里的次數顯然有點超標啊。
“你個小丫頭,是把你爹當水牛啊。”
林廣國不忍心推拒閨女的好意,把杯子裏剩下的水一口飲盡,就等着閨女再給自己倒水,這一抬頭,發現閨女拎着暖壺眼睛還不知道朝哪兒看呢。
他衝著林丁丁視線的方向看去,看到地里即便拿着鋤頭幹着活,依舊從一群人里脫穎而出的青年,得了,全明白了。
女生向外,這閨女是拿她親爹當借口看情郎來了。
他不滿的哼了一聲,不就是模樣好嗎,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三隊的隊草呢,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喜歡他。
不過晏褚那孩子今天似乎和往日有點不同啊,下地這麼久了,也沒見他中途去田埂上休息一會兒,雖然鋤地的動作還不熟練,可每一下都用力了,一點都沒有偷懶。
“行了,回去吧,你爸和你哥都喝飽了,等會兒不用再往地里送水了。”林廣國對着閨女哼哼道。
林丁丁沒想到自己表現的那麼明顯,羞窘地趕緊幫親爹和幾個親哥加滿熱水,一溜煙跑了。
“其實我覺得晏褚也挺好的,高中生呢,咱們村都沒有一個高中生。”林丁丁的大哥林丁男性子憨,又疼妹妹,就想着幫她敲敲老爹的邊鼓。
“你個憨貨懂什麼。”
林廣國對兒子可沒有對女兒的耐心,沖他一吼:“趕緊給老子幹活去,不然老子扣你工分。”
好,就是太好了,這才不般配啊。
林廣國看着閨女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心裏有些無可奈何。
******
“隊長。”
等到下工的廣播響起的時候,晏褚的身子骨也快散架了,不過他還記得有事買幹完,和林青山報備一下后趕緊跟在林廣國身後追了上去。
“晏褚啊,你有什麼事嗎?”
林廣國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叫住自己,把鋤頭遞給一旁的兒子,把他們支開后朝晏褚問道。
“我有一封信,想擺脫隊長幫我寄出去。”
縣裏有郵局,現在是農忙期間,晏褚也請不了假去縣裏,這麼一來他只能把信交給隊長林廣國,每隔兩天縣裏郵局的郵差都會來公社取要寄的郵件包裹,每個生產隊都是由隊長登記這些東西的。
“這是寄到隴省農場的信,我記得你是首都人吧?”
林廣國打開大隊部里那間屬於隊長的簡易辦公室,看着晏褚遞來的信封上的地址,疑惑的問道。
這年頭不同以往,凡是可疑的信件,作為大隊長的林廣國是有拆閱的權利的,他看晏褚遞過來的可不止是一封信,還有一個小包裹,裏頭裝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我爸在隴省農場改造,現在天氣冷了,我不知道他在那兒怎麼樣,就拆了一件衣裳,給他做了一對護膝和手套寄過去。”護膝是晏褚早上做的,手套是原身從縣城裏買來給自己戴的。
林廣國的動作頓了頓,他記得晏褚來的時候檔案上寫的父母都是幹部啊。
看着對方低落的情緒,林廣國大致猜到了事實,恐怕檔案上寫的父親那一欄,不是生父,是繼父吧。
這個認知讓林廣國對晏褚的印象好了幾分,這個孩子能在父親身份有污點,在改造的情況下時時刻刻記掛着他,而不是想要和他保持距離,光是這一份孝心,就極其難能可貴了。
林廣國就是個大老粗,他知道外頭這些年鬧得凶,父不父,子不子的,他只知道,一個人如果連親爹親媽都能不認,這個人就和畜生無異。
晏褚的這個行為在林廣國心裏狠狠的刷了一遍好感度,甚至讓林廣國認為他以前對晏褚這孩子的認知還是太片面了一點,這明明就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好孩子啊,從這一刻起,他決定重新觀察他。
他就說嗎,他那閨女樣樣都隨他,沒道理喜歡的男孩子是個差勁的對象。
林廣國心裏多了几絲欣慰,看着晏褚的眼神也寬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