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48.第四十八章

許是因為兩人心中各有惴惴,又都將那股不安藏進了親吻與糾纏中,這回的場面便就較以往都失控得多。

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總之兩個火熱的身軀就在不知不覺間疊纏到了一處,雙絲絞紗似的密不可分。

若非羅翠微在意亂神迷中沒留意,碰着了雲烈的傷口,只怕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待到馬車回到昭王府停下時,羅翠微板着紅臉死死瞪着自己凌亂微敞的衣襟,一時無語凝噎。

這黑鍋她還真沒臉甩給雲烈一個人背,畢竟這回她真是“共犯”。

雲烈見她瞪着那衣襟,想着她或許是惱了,忙訕訕平復了氣息,垂了眼帘弱聲弱氣地狡辯,“我是怕你熱着,才幫你解開些……”

羅翠微回他一個赧然的白眼,低頭整理自己的衣衫,口中沒好氣地笑着咕囔道,“那我真是謝謝你了。”

凌亂的衣衫要收拾停當倒還容易,可羅翠微那灧灧微腫的唇瓣,酡紅透骨的粉頰、媚如春水的眸子……那可真是一時半會兒藏不起來的。

馬車上雖沒有鏡子,她也能想得出自己此刻是個什麼模樣。

“你先下去,”她絕望地抬起袖子蓋住紅臉,“我大概需要一點勇氣才能踏出這車廂。”

出去以後也得捂着臉走,就這麼決定了。

雲烈哼哼笑着拽了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一道拖了出去,然後在她小聲的驚呼中將她的腦袋按進自己懷中,將她抱起就走。

開什麼玩笑,他怎麼會讓別人瞧見她此刻這般嬌媚如絲的模樣。

“別亂動,我有傷的。”他沉聲笑道。

羅翠微立刻將臉貼在他的心口,沒敢再動彈。

****

一路聽着他那有力的心跳聲,羅翠微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若不是今日黃靜茹突然再提起,她都已不記得自己最初接近雲烈的盤算了。

又或許,她是刻意淡忘,假裝自己與他就像天下間任何一對為情所迷的普通小兒女,就只是單純將對方看進了眼中,就收在了心上。

若這是真的,那該多好。

當初在泉山獵場,兩人挑明心意時,她是想過要向他坦白的。

可是她心中那絲淡淡的卑鄙與僥倖最終戰勝了坦誠的勇氣,她使了個詐。

那時她對雲烈說,“有件事,若我不說,心裏就過不去,可若我說了,或許你就不再想搭理我了”。

根本就是在賭他對自己的心意,在賭他會不會捨不得。

然後,雲烈說,“閉嘴,不想聽”。

她賭贏了,仗着他的心意,仗着他的捨不得,就這麼卑鄙地為自己贏到了不必坦白的心安理得,還趁機討得了他一句“將來也不許再追究”的承諾。

羅翠微越想越覺得,自己就像話本子裏那種挖空心思騙人身心的壞蛋。

****

昨日說好,今日待羅翠微從徐家回來,兩人一道在府中用過午飯,下午再一道去羅家正式行拜禮。

心事重重地吃完午飯後,羅翠微扯了雲烈的衣袖,“我有話要跟你說。”

雲烈早就察覺她的異樣與沉重,聞言不禁心頭一跳。

自徐家出來后她就很不對勁,莫非是在徐家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

她會不會是聽了什麼,或者見了什麼,忽然覺得他哪裏做得不好……

看着她那毅然決然的神情,雲烈突然一點都不想知道她要說什麼。

在領他去她家行拜禮之前,突然用這種神情告訴他“有話要說”,怎麼看都是想悔婚的樣子。

想得美,他不會同意……不,他根本不會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這都未時了,有話晚上回來再說,”他穩住心神,一臉無事地催促道,“趕緊去換衫,別叫岳父大人久等了。”

見羅翠微素白纖細的五指執拗地揪着自己的衣袖,雲烈狠了狠心,將她的手撥開,故意笑得弔兒郎當嚇唬她,“怎麼,要我幫你換?”

羅翠微顯然沒被他唬住,不依不饒又攀了上來,這回是直接將五指扣進了他的指縫,使出渾身的力氣想拖着他往花園裏走。

即便雲烈有傷在身,憑羅翠微的力氣還是無法撼動他的。

雲烈穩如泰山地站在原地,薄唇抿成倔氣的直線,一副打死不挪半步的架勢。

“別忘了,此刻沒在寢殿,你對我動手動腳一次,可是要罰十車糧給我的。”雲烈恨恨瞪着她倔強扣進自己掌心的柔荑,對她這難得的主動親近卻生不出歡喜來。

“羅翠微,我警告你,再不撒手,可就得牽出二十車糧的債了啊!”

羅翠微眼中浮起急惱的薄淚,一咬牙,一跺腳,從自己腰間的荷囊中取出那半枚昭王金印來,“若你跟我過來,好好聽我把話說完,那我可以……”把府庫里的錢全給你管,你想給臨川軍墊多少糧都可以。

“沒你這樣欺負人的!”雲烈急聲低吼,打斷了她的未盡之言,“管你想說什麼我都沒、空、聽!”

太過分了!竟然想將半印還給他,不是打算悔婚還能是什麼?!

不聽!

不讓她說出來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他一臉鐵青地甩開了羅翠微的手,逃命似地沖回了寢殿,摒退今日在寢殿值守的所有人後,奔回寢殿的卧房——

從裏頭將門閂上了。

****

自打雲烈從臨川回來,他與羅翠微每日在府中都是一副蜜裏調油的模樣,這會兒突然鬧這樣大動靜,昭王府上下都給驚着了。

府中眾人畢竟已與羅翠微相處了三個多月,都是眼睜睜看着她在這三個多月里為昭王府做的一切,這會兒驚聞殿下竟吼了她之後就跑回寢殿了,頓時個個義憤填膺地湊上來安慰。

雖然他們個個都不明真相,可是個人看着羅翠微泫然欲泣又略有些傻眼的模樣,都會覺得一定是殿下欺負人了。

最後連陳總管都被驚動,焦急地趕來關切,“怎麼吵架了?”

“陳叔別擔心,沒吵架,”突然被大家圍觀,羅翠微尷尬得想上吊,抬手揉了揉眼睛后,瓮聲解釋道,“只是我有事想同他說,他卻不知為什麼不願聽。”

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決定坦白的,可萬沒想到雲烈的反應竟這樣大,把她給打懵了。

今日負責在寢殿值守洒掃的一名侍女匆匆行來,見大家圍着羅翠微擠在廊下,頓時愣住。

陳總管瞥見那侍女,便遠遠問她一句。

侍女忙道,“殿下氣沖沖回了寢殿,將今日在寢殿值守做事的人都趕出來了,還從裏頭閂了門。”

羅翠微一聽,愈發摸不着頭腦。

她還什麼都沒說,那傢伙怎麼就氣成這樣了?

陳總管想了想,將義憤填膺的圍觀眾人全都揮退,請了羅翠微到僻靜處單獨說話。

“殿下有時性子彆扭些,叫夫人委屈了,”陳總管老道,並不追問兩人因何事鬧成這樣,只是嘆着氣替雲烈賣慘,“只是方才動靜這樣大,怕是傷口又扯開了。”

羅翠微也想到了這個,心中一急,便對陳總管交代道,“陳叔,您託人替我送個信回羅家,就說今日我去徐家賀壽中了暑氣,暫不能與殿下一道回去拜見父親母親了。”

陳總管點頭應下,當即照羅翠微的吩咐去辦了。

****

聽着羅翠微在寢殿卧房外叩門的聲音,原本捂住傷處躺在床榻上的雲烈心中更為惱火,扯了薄絲錦被將自己的頭臉蓋住,決定閉目塞聽。

傷口痛。頭痛。心更痛。

許是就沒得他回應,外頭很快就沒聲音了。

她方才在外頭焦急叩門,他覺得心中惱火;此刻突然沒了動靜,他心中的惱意更盛。

卻不是對她,是對自己。

其實他一點都不願對她發脾氣的,方才就那樣沖她吼一句,他自己倒先心疼到手腳發涼了。

他知道自己委屈了她許多,對她怎麼好都是不夠的。

可若她想要的是丟下他走開,他真的半點都不願成全她這念想。

三個月前在驛館向她請婚時,她自己就說過,若他放開了她,將來怕是很難再有這麼好的運氣。

他同意她這個說法。

再也不會有這樣好的運氣,有這樣好的一個羅翠微,無端端從天而降,來到他的面前,讓他心心念念。

在臨川戰場上受傷昏倒時,他腦中最後一個念頭就是要活着,要回家。

羅翠微還在等着他。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過要對她好,便不能讓她哭的。

如今,她是不願再等了嗎?

她一定不知道,方才她那副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的模樣,真的驚着他了。

原以為自己鐵骨錚錚、刀槍不入,世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他落荒而逃。

可方才,他逃了。

很慫,很丟臉,很狼狽。

但他當下真的想不出別的法子,就怕她話一出口,就再沒有他掙扎反抗的餘地。

真是糟糕,他在羅翠微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更糟糕的是,他很情願繼續在她面前不堪一擊,可她,或許已改了主意,不打算再與他並肩走完餘生的征程了。

他真的不想放開她的手。

怎麼辦。

****

寢殿正中的這間卧房沒有側門、後門,卻有窗。

當聽到窗戶被推開的聲音,雲烈驚慌地自榻上躍身坐起,一邊暗惱自己大意到只閂門沒閂窗,一邊卻飛快閃身繞過屏風,衝到窗邊接住了那個膽大包天、從來不按套路來的女子。

那窗戶約莫只半人高,羅翠微自外頭墊了個小凳子,就輕鬆地翻上來了,其實並不算危險。

只是雲烈突然出現,叫羅翠微嚇了一大跳,登時手腳一軟,就跌進他的懷裏。

毫不意外地,又撞在他那道傷口上了。

他吃痛地悶哼了一聲,手臂卻沒有鬆懈半絲力道,穩穩將她收進了懷中。

羅翠微慌張又心急地低頭一瞧,那將愈未愈的傷口顯然又裂開了,有新的血漬透過裹傷布,滲透了他玄青色的衣襟,形成一道深暗的痕迹。

“你放開,我得……”替你上藥。

“不放開。”雲烈忍痛,抱着她進了內間,將她放在床榻上。

傾身壓了上去,整個人疊覆在她身上,以手腳做縛,彷彿這樣就能將她一直綁在身邊。

羅翠微着急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雲烈,你起來。”

“不起來。”他將她壓得死死的,臉埋進她的鬢邊,絕望而貪婪地汲取着她溫熱的馨香。

“你的傷口,又出血了,”羅翠微像一條被拋到案上的魚,呼吸愈發急促,說話斷斷續續,“起來,我替你上藥。”

“不上藥。”

“這是在……鬧什麼鬼毛病,”羅翠微艱難又無用地小小掙扎了片刻,終於放棄,白眼嗔他,“你再……三個字三個字地蹦,信不信我咬你?”

聽她斷斷續續地說話,雲烈到底挨不過心疼,翻身與她換個位置——

雙臂卻仍舊緊緊圈住她的腰背,讓她只能趴在自己懷中,哪裏也去不了。

“咬啊。”他置氣似地抬了下巴,露出自己的咽喉。

羅翠微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無奈一笑,低頭在他的喉結上印下輕柔一吻,“別鬧,先上藥好不好?”

雲烈周身一個顫慄,眼眶卻驀地發燙了。

心中有些委屈,瞪着她的雙眸里全是軟弱的討饒,他自己卻不知道。

“這算是,臨別贈禮嗎?”他負氣地哽了哽,偏過臉不再看她。

羅翠微疑惑地皺眉:“什麼臨別贈禮?”

雲烈抿唇想了又想,本着“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想法,咬着牙根,無比艱難地從牙縫裏迸出一句,“你是不是,想悔婚?”

被他這話震驚到,羅翠微愣了好半天,才拿頭頂輕輕磕了磕他的下巴以示懲戒。

“想什麼呢?”她沒好氣地橫他一眼,輕惱道,“我倆可是遞過婚書的,若是要分開,那也不能叫悔婚,該是和離,要去宗正寺簽和離書的。”

“你才想什麼呢!不可能!我才不會簽和離書!打斷手也不簽!不,我不識字,不會寫……不不不,我根本就沒手!”

“和離書”三個字像炸雷,陡然將雲烈的腦子徹底攪亂,使他瞬間陷入胡言亂語的狀態。

“我也沒要簽的,”羅翠微趕忙斂了心神,安撫地摸摸他冰涼的面頰,“你怎麼會以為我要說的是這個?”

誒?

彷彿有誰乍然打翻一天星河,雲烈眼中頓時如有繁星閃爍。

“不是要說這個嗎?”

哦,那就萬事好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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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為糖,拐個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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