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46.第四十六章

府庫里現成的金子其實並不多,只裝滿了一個約莫二尺高的楠木小箱,但對多年無積蓄的昭王府來說,已經不是個小數目了。

在聽說這箱金子是專程被留在府庫中等自己回來眼見為實、並非昭王府目前全部財產時,雲烈詞窮了。

從府庫出來,羅翠微雙手負於身後,悠哉哉漫步在迴廊下,宛如一個山大王在巡視自己剛剛打下的山頭。

雲烈與她並肩行於旁側,深深吐了一口氣,心中諸多愧疚。

能在短短三個多月的光景,憑着宗正寺送來的月例銀子和兵部補發臨川軍春季糧餉中的四成,就以小博大,不單將昭王府扯出拮据境地,府庫中還有了大筆余錢積蓄……

他雖不懂商事,也能想到羅翠微在這期間耗費了多少心力。

“我沒什麼愛好,除了閑時看看話本子,就愛賺錢;看着賬上利潤滾起來,我就高興,”似是察覺到他的歉疚,羅翠微側過頭覷向他,笑靨如春花初綻,“那些全都是用你的錢倒來倒去滾出來的,沒從羅家拿。”

她這份不着痕迹的體貼心意叫雲烈心口燙得厲害,他緩了好半晌,才凝了眉眼糾正道,“那不是‘我的’錢。”

羅翠微滯了一滯,旋即笑着改口:“咱們家的錢。”

慧黠水眸笑成一雙彎月,溫柔甜美得叫人能醉死了去。

雲烈喉頭滾了好幾滾,伸手搭上她的肩頭,猝不及防地傾身過去,在她唇上輕吮一記。

傾身的動作撕痛了他的傷處,可那痛卻被心中的甜與暖軟軟裹住。

“往後,就全靠夫人賞飯吃了。”沉嗓微啞,輕顫。

羅翠微做賊似地慌張四顧,見無人窺視,這才紅着臉嗔瞪他一眼,“咱們立個規矩。”

緩過那陣痛感與輕微的暈眩后,雲烈噙笑站定,做洗耳恭聽狀。

“往後不許、不許在寢殿之外胡亂動手動腳,”羅翠微看他的眼色就知他有鬼主意了,便立刻補充道,“動嘴也不行!寢殿裏若有旁人在時,也不可以。”

雲烈未置可否地挑起眉梢,壞笑輕聲,“若一時情不自禁犯了這規矩,會有什麼懲處?”

他的嬌妻在某些事上臉皮薄,為了糾正他隨時不顧場合的親昵舉止,已不惜祭出“利誘”……

他能體諒她嬌羞的小彆扭,也很樂意慣着她,配合她這與眾不同的“夫妻情趣”。

“臨川軍還欠着咱們府里帳呢!”羅翠微笑哼一聲,紅臉兇巴巴,“春日裏兵部補來的錢糧,我可只扣下四成銷賬。”

雲烈清空自家府庫貼補臨川軍已有六、七年,且十次里有九次是沒記得在事後將墊付的錢收回來的,這回她只從一季的糧餉中扣下四成來銷了一筆,臨川軍對昭王府依然負債纍纍。

“你若是‘情不自禁’一回,我下次就多扣五車糧的錢,”羅翠微睨着他,“成交嗎?”

雲烈極緩慢地點了點頭,正色談判,“那,若是你偏要對我‘動手動腳’、‘這樣那樣’,那就抵回五車糧的錢,成交嗎?”

“我才不會任意對你動手動腳,”羅翠微赧然抿了抿唇,倔強哼道,“若、若是我壞了這規矩,犯一次我就補你十車糧。”

“成交,”雲烈淡聲淺笑,“反正我眼下尚未全然恢復元氣,本也做不了什麼‘大事’,想來也不算太吃虧。”

羅翠微“呿”了一聲,好笑地嘀咕,“你才真是個奸商的好苗子呢。”

****

是夜,為了“在大婚之前是否同榻而眠”這件事,兩人展開了第一回合的“較量”。

“你有諭令護身,怕什麼?”雲烈滿口誠懇地激將,步步逼近。

羅翠微畢竟也看過些“不那麼正經的話本子”,雖她信雲烈並不會當真“胡來到底”,可她也知道,夫妻之間的胡來,在“到底”之前,其實是還有許多羞人“餘地”的。

她嚴肅地頂着酡紅雙頰垂死掙扎,“你身上有傷,我怕睡夢中不小心碰着你。”

“不會,昨夜和今日午歇時不都好好的?”雲烈看穿了她的心思,悶笑着徐徐走近。

“若你同意大婚之前分房睡,下一季我可以倒送十車糧的錢,”羅翠微想了想,又伸出兩隻手指,改口道,“不,二十車。”

雲烈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重金利誘”。

其實拋開他傷勢未愈不說,在大婚之前,他再怎麼也會忍下心中野望的。

畢竟他已委屈羅翠微許多,“在大婚之前不行合床禮”這份尊重,他必須給她。

但他總要給自己討一些小小甜頭與福利,望梅止渴才行啊。

“你若實在不放心,咱們可以再加一條規矩,我若在大婚之前做了什麼你覺得‘不妥’的事,你每回可以再扣我五車糧。”雲烈提議道。

羅翠微眼珠滴溜溜一轉,“十車糧,再加五十金!”

她怕五車糧的罰太輕飄飄,當即加重了懲處力度。

“你個奸商,”雲烈氣笑,咬着牙根伸出手去,“成交。”

“這時候可還在外頭呢啊、,”羅翠微賊兮兮笑着威脅他,“在寢殿外頭動手動腳要扣五車糧哦!”

雲烈倏地縮回手,痛苦扶額。

初戰告捷的羅翠微士氣高漲,有恃無恐地笑着走在前頭。

沐浴過後披散在身後的如緞長發甩來盪去,漾起勾人心癢的毒媚幽香。

跟在她身後的雲烈滿心煎熬地握緊了垂在身側的兩手,默默告誡自己:要剋制。

反正大婚之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這樣那樣”。

所以,少府的人到底在拖沓什麼?!

籌備大婚儀程都三個多月了,這進度實在慢得天怒人怨!

****

坐在床沿邊時,雲烈眸心一閃,計上心來。

待羅翠微走過來打算脫鞋上榻時,他假作不經意地長腿一伸,不輕不重地踢上了她的腳尖。

羅翠微全沒防備,整個人就撲到了他的懷中。

他忍着傷處蔓延的痛感,順勢擁着她倒向床榻,略略將臉偏了偏,薄唇非常“無辜”地被那柔軟紅唇壓住了。

雲烈扣住她的腰身,閉了閉眼,待緩過傷處那陣遽痛后,薄唇貼着她的唇畔,偷偷揚起一個狡詐的弧度,“這可是你先動的‘口’。”

“這是意外……”羅翠微一時有些發懵,又擔心自己撞到他的傷口,便輕輕掙扎着想要起來。

可一個天旋地轉之後,場面就變成她被壓在床榻上了。

雲烈雙手分別撐在她的身側,徐徐壓下的英朗俊臉在她眼中投下越來越清晰的倒影。

羅翠微目瞪口呆,眼睜睜看着他像個偷嘴的慵懶猛獸一般,緩緩低頭將薄唇印在她的唇瓣上。

於輕柔憐愛的輾轉吮舐間,只聽他斷續含糊地笑道,“你強壓上我……我無力抵擋……所以,十車糧,多謝。”

“你這……”羅翠微想要辯駁。

可她這一開口,便就讓那“賊喊做賊”的狡詐敵方趁虛而入了。

灼熱濡濕的糾纏很快就讓她丟盔棄甲。

一個“無奸不商”,另一個卻“兵不厭詐”,說來還真是……棋逢對手啊。

****

六月十八,少府屬官依約前來昭王府,將大婚吉服呈上,請羅翠微與雲烈試穿。

雲烈的傷勢恢復得不算好,可當著外人的面他還是得強撐着精神。

好在他以往在旁人面前也多是板著臉的,又有羅翠微出聲應付場面,少府的屬官倒也覺出他有什麼不同。

之後,少府屬官又呈上了太常寺列出的吉日單子。

照規矩,需雲烈與羅翠微商量議定后,從這些吉日中擇定大婚日期,少府再一併轉呈陛下硃批。

之前臨川戰事未定,誰也吃不準雲烈何日返京,擇日之事便一直壓着。也是昨日雲烈派人向顯隆帝送了自己已回京的消息后,顯隆帝才令太常寺即刻卜問備選吉日的。

單子上最近的一個日期是八日後,六月廿七。

宜嫁娶、訂盟、栽種、祈福。

“這也……太急了吧。”

見雲烈一上來就指着最近的那個日期,羅翠微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此前已經過三個多月的籌備,可謂萬事俱備,說來倒也沒什麼倉促的,可將日子選得這樣近,總不免顯得有些心急。

雲烈緩緩扭頭瞥她一眼,非常耿直地低聲道,“我是很急啊。”

就這八日,他都覺得無比漫長。

羅翠微無奈地翻着嬌嬌白眼,將紅臉撇向一邊,隨他去了。

於是大婚的日子就正式定在了六月廿七這日。

****

吉日擇定后,兩人原本該先進宮覲見。

不過雲烈轉頭就讓少府代呈了一道摺子進內城,請顯隆帝同意他先去向羅翠微的父母執拜禮。

顯隆帝在這事上倒也講道理,心知從頭到尾都是委屈了羅家的姑娘,況且雲烈才在臨川大捷有功,於公於私他老人家都得給這恩賞,於是當即批複允准此請,將這面子給了羅家。

硃批過的摺子由顯隆帝的親近內侍杜福善親自送到昭王府,可以說是相當鄭重了。

巧的是,杜福善前腳剛走,夏侯綾後腳就來了。

“徐家老太太壽辰?!”

原本雲烈只是懶懶坐在一旁,在聽到夏侯綾說,羅淮讓羅翠微明日代為出席徐家老太太壽辰之後,立刻整個人都精神了。

城北徐家。徐厭……哦不,硯。

若不是顧忌着會損失五車糧,他大概已經將羅翠微抱回寢殿藏起來了。

察覺到他神色警惕又不安地看過來,羅翠微連忙笑着解釋道,“往常都是羅風鳴去的,如今羅風鳴還沒回來,數來數去也就只能是我頂上了。”

若非今日夏侯綾來,她壓根兒不會想起明日是徐家老太太壽辰。

雲烈還是有些不高興,不過當著夏侯綾的面,他不想多說什麼,便將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家主知道你不愛與徐家走動,只交代你明日去送個壽禮,露個臉表示咱們羅家心意到了就行,”夏侯綾對羅翠微道,“家主還說,請殿下不必同去。”

羅翠微點點頭,“那你回去轉告我父親,下午我會與殿下一道回家,向父親母親正式行拜禮。”

等夏侯綾一走,雲烈立刻忍無可忍地提要求了。

“明早我要和你同去。”

“父親特意交代你不必同去,就是不願平白給徐家這麼大臉面,你別裹亂。”

羅翠微並不知他是忌憚徐硯的緣故,只以為他單純就是想黏着她,便耐心地向他解釋了這中間的隱秘關竅。

雖說羅淮與徐家有私交,可他從不是個糊塗人。

多年來徐家甚少涉足與羅家重疊的商事,絕不是因為私交篤厚而謙讓的緣故,不過是忌憚羅家“京中首富”的聲勢,不願與羅家有正面的利益衝突罷了。

生意人最會借力打力、順梯子往上爬,若“昭王殿下親臨徐家賀壽”這樣的消息一散佈出去,那絕對是能在短時間內將徐家的聲勢推向另一個嶄新的高度。

而此時羅家還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正是不進則退的險要關頭,若徐家聲望陡高,對羅家來說絕對會是一件“此消彼長”的事。

待徐家聲勢一起,之後還會不會一如既往地堅守“在商事上不與羅家正面衝突”的底線,這就很難說了。

本就有黃家在虎視眈眈,若再添一個徐家,羅家怕是真要緩不過這口氣來。

想來若是再晚幾日,羅翠微正式獲封昭王妃后,羅淮再如何抽不出恰當人選,也絕不會讓她去出這個面。

聽羅翠微解釋了這其中的門道,雲烈只能不甘不願地點了頭。

見他還是有些悒悒不樂,羅翠微好笑地走過去,握了他的手晃晃,嬌聲軟軟地安撫道,“我送完壽禮再應酬幾句場面話就完了,很快回來的。”

雲烈悶了半晌,垂眸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反手將她纖細五指扣在掌心,“這可又是你先動的手啊,十車糧,謝謝。”

“你這土匪!”羅翠微不可思議地抬頭瞪他。

他很應景地回她一個匪氣十足的笑,猛地低頭親了她一下。

羅翠微沒好氣地笑道,“你親我這一下,就要被扣五車糧了。”

“方才你先動手摸我,你欠我十車糧,”雲烈得意地抬起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在她面前挑釁一晃,“我親你一下,扣去五車,我還賺着五車。”

羅翠微傻眼了。

這招太、太奸詐了,她實在有些猝不及防。

“哦,我又想了想,今日先不賺這五車了,”雲烈趁她發怔,猛地扣了她的腰肢,不無豪氣地道,“再給我親一下,清賬!”

“無奸不商”與“兵不厭詐”今日戰況:兵不厭詐,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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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為糖,拐個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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