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拆遷辦
對於茨木童子而言,對付普通的人類,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妖力的輔助。
他只需要稍微用點力道,堅不可摧的鬼手就能夠輕易洞穿人類的胸膛。
——太過弱小的存在,沒有絲毫挑戰性。
茨木童子百無聊賴地伸出手,幾乎能夠想見對方下一刻倒在血泊里、絕望死去的樣子了。
然而——
原本沉默地被三條宗近護在懷裏的大太刀,忽然劇烈震動了起來。
隨後不待三條宗近反應,大太刀便自顧自地竄了出去。
細長的大太在空中懸浮了幾秒,隨後便驟然出鞘。
名刀出鞘的場景總是震撼的,甚至是美的。
刃身一點點露出全貌,在烈日下折射着瑩瑩輝光,三分明朗七分剔透。
即便此刻完全沒有持劍的人,大太刀也精準地轉動了方向,然後迅速刺向了不遠處的大妖怪。
“來得好!”
茨木童子看起來並不生氣,他甚至是激動而亢奮的:“原來如此,居然還有付喪神嗎……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就讓我與你一戰!”
茨木童子對於刀劍付喪神有着極其複雜情感,因為他的右臂,便是被一振叫做“鬼切”的刀給斬斷的。
所以這世上除了摯友酒吞童子以外,能夠在第一時間挑起他強烈戰意的,便只是刀劍了!
茨木童子的反應並不慢。幾乎是在大太刀襲來的瞬間,他便伸出左手格擋。
經過了千錘百鍊的鬼手堅硬得可怕,同樣,這有着非凡來歷的刀劍亦是堅不可摧。
兩方當下陷入了膠着,鬼手和劍刃碰撞在一起,無可阻擋的威勢擴散開來,讓所有原本有所察覺而意圖靠近的人,只得惶恐地驚叫逃離。
而就在此刻,那原本安靜飄在一旁的刀鞘,忽然凌空翻轉起來。
然後,刀鞘裹挾着烈風,以迅雷之勢重重地撞了過來,並成功地——
磕在了茨木童子的頭頂。
“咚——”
厚重而絕對實在的一聲悶響。
聽起來就讓人牙疼。
原本爭鋒相對的場面,驟然寂靜了下來。
茨木童子的氣息紊亂了一瞬,隨後他果斷後撤了幾步,順便抬手,把仍舊貼在腦袋上的刀鞘給扔了出去。
刀鞘被利落地拋到了半空中,然後,在即將落地的最後一秒,被一隻手給接住了。
來人握住刀鞘起身,冷淡的視線不緊不慢地掃過在場眾人。
與此同時,懸浮於空中的大太刀也長鳴一聲,然後迅速地飛到了來人身邊。
這振不久前才鋒芒畢露的刀劍,此刻卻宛如被順了毛的大貓一樣,乖順地蟄伏了下來。
“……今劍!”
在看清楚來人後,三條宗近當即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付喪神頷首:“久等了,路上耽擱了點時間。”
因為沒辦法第一時間趕過來,所以只好先遠程操縱本體拖延一下。目前看來,效果似乎不錯。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時代居然沒有空間穿梭裝置,未免太過落後。
看來他應該找時間研究一個,或者乾脆搶個現成的……比如昨晚碰見的那個叫做“加州清光”的傢伙,他似乎攜帶了類似的工具……
為了避免之後再遇到這樣的困境,今劍當即進行了切實思考,並迅速列出了解決方案一二三。
不過就算心裏有了計劃,但具體的實施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畢竟現在——還有需要修理的傢伙!
“三條刀派,今劍。”
銀髮的付喪神握住懸浮在身側的本體,然後擺出了十分明確的攻擊姿勢,刻意壓低的聲線凌厲又冷淡。
見狀,茨木童子跟着抬起了手,磅礴的妖力噴涌而出,頃刻間凝聚成一枚光球。
他的鮮血久違地沸騰了起來,全身都燃燒着高昂的戰意:“大江山,茨木童子!”
兩人各自上報了名字,接着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請與一戰!”
交疊的聲響同時響起,同時落下。
在尾音收束的那一剎,奔涌的妖力和劍氣轟然相撞在了一起。
空氣被粗暴地撕扯開來,無數氣流錯亂地衝撞在一起,並最終捅破了迴廊的頂部,生生破開了一個大窟窿來。
今劍瞥了眼旁邊的三條宗近,身為一個人類,在大妖怪火力全開的氣勢下,他似乎連站立都顯得勉強。
於是今劍乾脆暫時緩了手上的攻勢,直接縱身從頭頂的窟窿躍了出去。
茨木童子一眼就看出了付喪神的顧忌,當下嫌棄地覷了眼三條宗近,輕嘖道:“礙事。”
不過對於看得上的對手,茨木童子也願意擠出點耐心。
於是他認同了付喪神轉移戰場的意願,跟着對方一前一後地躍到了房頂上。
“沒了那些束手束腳的人類,你也該拿出全部的實力了吧。”
茨木童子不爽地眯起眸子,狂亂的氣流掀動他的長發,顯得十足囂張。
付喪神立於不遠處,聞言淡淡道:“你認真的?”
“自然!”
茨木童子原本就是好戰又肆無忌憚的性子,一旦遇到稱心的對手,就更是有什麼說什麼:“今劍,如果這次你輸了話——”
“你就是我的了!”
——我的什麼?戰利品?所有物?還是嗶——?!
今劍不為所動,並送予了對方跟大天狗相同的評價:“你不行。”
——所以說到底是哪裏不行?哪種不行?!
總有人向我獻出身體·誰跟你是摯友·酒吞童子:這裏我必須要串場插個話——別讓我同時遇見這倆貨謝謝!
對戰雙方結束了純潔的對話,並再度開戰。
這一戰聲勢浩大——
遮天蔽日的妖氣席捲了天空大地,巨大的劍影穿雲破日。
瑰麗的宮宇彷彿汪洋中艱難求生的孤船,輕而易舉地粉碎在了戰鬥的餘威里。
期間有不少前來礙事的陰陽師,不過大多不用今劍出手,就通通被茨木童子的妖力給掀翻了。
這位大妖怪現在正打到興頭上,對於任何破壞這場對戰的人,都抱以最兇惡的態度。
——直到安倍晴明出現。
這位被天皇火急火燎拉來的大陰陽師,這會兒正站在迴廊下,抬頭眯眼瞧着戰況——
付喪神和大妖怪已經轉移了多次場地,大多時候是因為腳下的宮殿打到塌方,或者是因為無法忍受人群過於聒噪的尖叫。
而現在,他們正位於一處偏僻的宮殿上方。
兩人的身姿被擋在了一座高大的樓宇后,無法切實地看到交戰雙方的身影。
只能夠感知到那處雷動的聲響,以及腳下未曾停歇的震蕩。
“這可真是,相當激烈的戰況呢……哎,可惜沒辦法看得更清楚些呢……”
被拉來救急的陰陽師噙着一抹笑,似真似假地抱怨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氣定神閑。
跟隨在陰陽師身旁宮廷侍者瞪大了眼睛,驚惶又不滿地喊道:“晴明大人!你……”
“呼——”
平地掀起的狂風吹得侍者一個趔趄,頃刻打斷了他後面的話語。
侍者險險地咬住舌頭,哆嗦着身子抬頭望去,然後就看到猩紅的妖氣劃破天空,率先沖了過來。
與此同時,一道煌煌如日的虛刃緊隨其後。
虛刃迅速追上了之前的妖氣,兩道攻擊頃刻撞擊到了一起,在僵持了片刻后,它們一同炸裂了開來。
耀眼的白光自此盛放,把天空映染成一片虛幻的空濛。
隨後,無形的氣勁以此為圓心擴散,削掉了所有同一水平的建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次的衝擊波比較高,所以真正被削掉的也只有一棟樓宇——
剛巧就是之前遮擋住視線的那一棟。
“哦?這下子可算看清了。”
安倍晴明從容地展開蝙蝠扇,遮擋住撲面而來的灰塵,慢悠悠地說道。
侍者瞪大了眼睛望着陰陽師,這次卻沒了繼續說話的勇氣。在磕巴了一會兒后,他終是狼狽地退了下去。
安倍晴明不曾在意離去的侍者,他望着空中不斷交錯的兩道身影,微微眯起了眸子——
在普通的人類眼中,那大概就是兩個遙遠的、散發著耀眼輝芒的光點。一是腥烈的紅,一是燦烈的金。
這兩個光點時而碰撞,時而膠着,然後又於下一瞬分離。
他們輕盈而迅疾,肆無忌憚地描畫著各自的軌跡,移動之間常常伴隨着殘影。
就視覺效果而言,幾乎稱得上美麗。
然而安倍晴明知道——
每一次碰撞,都是百分百力道的較量;每一次分離,都是在躲避致命的一擊。
這確實是極致恢弘的戰鬥,是舉世少有的波瀾壯闊,只不過——
“事情鬧得太大,可不好收場喲……”
陰陽師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用靈力向著對戰雙方傳聲道——
“今劍,三條大人找你。”
“茨木童子,我知道酒吞童子的蹤跡。”
話音落下的剎那,原本還驚天動地的交戰聲,驀地停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