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拾金

8.拾金

“一疊十萬。”余皓朝黃霆道,“一百二十萬。”

余皓暑假把房子賣了二十四萬,去銀行取了現金交欠下的醫藥費,十萬一捆,就是這規格。

周昇朝黃霆說:“誰在水庫裏頭放這麼多錢?”

整個派出所都轟動了,出來看倆人撿到的這一袋錢。

黃霆說:“你們倆跑到鐘山水庫去做什麼?”

余皓:“呃……”

周昇挑釁地看着黃霆:“這跟你們有關係?”

“當然有。”黃霆道,“大晚上的,兩個大學生去水庫?”

“我教他游泳不行啊。”周昇說。

陳燁凱道:“說實話!余皓,你自己說清楚。”

余皓只得把實話說了,當然黑龍的夢一句也沒提,只是說在課本上學到,要克服心裏的恐懼,黃霆看看周昇,又看余皓。

“我猜這錢呢,一定是哪個貪官家裏的啦!”周昇又說,“巨額財產來歷不明,新聞上不是總說么?說不定能牽出一隻大老虎呢。這是立功啊!還不趕緊謝謝咱們?”

陳燁凱有時候那表情,簡直想求周昇別說話了,沒想到余皓也說:“很有可能,這案子得好好查查。”

“這就和你們沒關係了。”黃霆做完筆錄,合上筆記本,“不要咸吃蘿蔔淡操心……喲!所長?”

所長接了電話,晚飯吃到一半趕緊過來,眾人起身與所長握手,所長拍拍余皓與周昇的肩膀,着實嘉獎了一番,無非是“年輕人能抵禦誘惑不容易”之類,陳燁凱靈機一動,順着說:“能不能給余皓同學一面錦旗?”

“這個……現在還沒找到失主。”所長猶豫道,“用什麼名義呢?我看要不……”

周昇突然說:“以‘人民的名義’啊!話說拾金不昧,是不是約定俗成的,都會給拾獲人一成的答謝?”

所長馬上答道:“這個錦旗是應該要有的。”

“我自己做個。”陳燁凱馬上說,“署咱們所的名就行。”說著看了周昇一眼,趕緊補充道:“你倆寫一起。”

黃霆也幫着補充,朝所長解釋道:“這孩子剛被人冤枉,有個錦旗,可以扭轉學院領導對他的印象。余皓同學是個誠實的人……當然,這位紅……黃……染了頭髮的同學你也一樣。”大伙兒都不敢惹周昇,免得又被他奚落,連忙又朝周昇補了句。

余皓頓時心裏給陳燁凱和黃霆瘋狂鼓掌。

離開派出所,陳燁凱叫了個車,在前座刷淘寶,說:“怎麼想到來鐘山派出所報案?”

“我就知道這間派出所地址。”周昇望向窗外,滿不在乎地說。

“給你點個贊。”陳燁凱在網上找了家同城做錦旗的,讓加急明天就送過來,說著回頭又看了余皓一眼,說,“你也挺好,不受金錢誘惑。”

“我倒是沒想這麼多。”余皓道,“這輩子第一次見這麼多錢,不過不是我的,就不該我得。”

周昇正色道:“陳老師,你還讓人做什麼錦旗。這錦旗一做,別人不就知道派出所撿了錢么?咱們就該什麼話都別說,把錢放下,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反正也是貪官的贓款,上繳給國家,充了國庫,最後還得養貪官。”

“派出所拿了,還能給咱們人民警察改善改善生活……年底每人發個五萬十萬,皆大歡喜……”

余皓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所長打開膠袋,目現精光的場面。

周昇:“開個玩笑,黃霆呢,是個好警察。不過我說一句,那個所長不是好東西。”

余皓:“為什麼?”

周昇:“我不好說,總之他是個爛人。這事兒最後不會有什麼結果。”

陳燁凱簡直拿周昇沒轍,說:“話別亂說,一百二十萬,這點錢夠做什麼的?不要把我們的李所長說得這麼虛偽、這麼猥瑣好不?更何況這麼多人看着呢。”

“這點錢?這點錢!”周昇一拍大腿道,“我要有一百二十萬,我還讀什麼書?”

陳燁凱正色道:“你這一輩子,何止賺這百來萬?真這麼想就完了,換了是我,我當然也上交國家。周昇吶,你這人怎麼總是心口不一?能不能真誠一點?”

周昇果斷道:“那是,咱們陳老師一條圍巾就兩萬四,當然看不上這麼區區……”

余皓:“……”

陳燁凱馬上截住周昇話頭:“這話千萬、千萬不能在學院裏說!”

陳燁凱那天接了薛隆電話,趕着來醫院看余皓,一時忘了把圍巾取下來,周昇眼尖,一眼就瞥見了,沒想到這就被抓住了把柄,班主任這麼炫富,影響實在不好。

“一百二十萬。”滴滴司機把着方向盤,說,“我要有一百二十萬,我還開什麼滴滴?”

陳燁凱:“……”

周昇一陣爆笑,把余皓按在自己懷裏捏,陳燁凱一臉無奈,到了學院后又再三耳提面命,勒令周昇絕不能把圍巾的事說出去,才放兩人走了。

一百二十萬……余皓已經忘了這幾天裏幾乎所有的事,腦海里全是撿到錢的一幕。

【怎麼就不是撿到一百呢?】

Q|Q上,周昇朝他發了個消息。

余皓:【撿到一百說不定真的不會交了,畢竟也沒法找失主。】

周昇:【(撇嘴)五十也好啊。】

余皓:【十塊也不錯。】

周昇:【十塊夠吃個毛!改天一起打工去。我突然想起,那家長是不是欠你家教費還沒結呢?】

余皓:【不送我去坐牢就不錯了,還結錢?】

周昇:【他來了我陪你去,把錢要回來,你請我吃飯。自助餐,一百六十八的。】

余皓:【沒問題。】

余皓關了手機,今天是他這輩子與人打交道最多的一天,也是他說話最多的一天,他疲憊得無以復加,今天室友沒再去通宵了,隔壁床在打呼嚕,上鋪還抖個不停,於是他伸腳踹了兩下床板,不想再慣着上鋪的。

“睡覺了!”余皓簡單粗暴,不耐煩地喝道,“打飛機去廁所打!”

寢室內響起一陣笑聲,余皓有點驚訝自己居然不那麼包子了。然而上鋪消停,余皓戴上耳機,擋住了鼾聲,沉沉睡去。

音樂響起,猶如大海潮水,下一刻,他在千軍萬馬中睜開了雙眼!耳畔傳來將軍的怒吼。

“打架怎麼還帶BGM的?!”

“我剛睡着!在聽歌!”余皓一擺手裏晾衣叉,只見騎兵朝他們衝來,敵方帶兵的將領,渾身鎧甲,赫然正是他初中的班主任。

“干翻他!”余皓喊道。

將軍掄起大劍,吼道:“你倒是動手啊!”

天音震響,在那磅礴的音樂中,余皓雙手持晾衣叉,那晾衣叉如同得到感應,剎那爆發出金光,緊接着雷霆迸射!

余皓在那光輝中懸浮起來,詫異地發現自己變了一身模樣,一襲開襟短袍刷然抖開,袍上綉有雷電紋樣,如黑衣王袍內襯着雪白襯衣,手中晾衣叉則金光萬道,從連接處斷開,流動光線重構為兩把青銅質地的長刀!

余皓一聲唿哨,雙手各執短刀,如二刀流戰士,落地時一躬身,短刀前推,刀尖綻放出潮線般的雷電,就像天神雙翼般展開,朝騎兵前鋒疾撞而去!

將軍大聲喝彩,掄起大劍,緊隨其後,那閃電與雷鳴四處迸射,騎兵頓時人仰馬翻,兩人衝進了戰陣,在柔和的音樂中,將騎兵陣強行撕開一個缺口,不斷推進,將軍喝道:“把首領解決了!”

初中班主任凶神惡煞,身披甲胄朝他們衝來,手持斬|馬|刀,頃刻間已衝到了面前,說時遲那時快,將軍把闊劍一橫,余皓踩着闊劍,幾步踏空,在空中一個翻身。

將軍抽劍,橫過身,強行與那將領的戰馬一撞,只見戰馬前足騰空而起,帶着馬上首領被抬高。

“死吧!”余皓在空中墊步,一翻身,兩手短刀同時揮出,一瞬間將那首領的頭斬了下來。

黑氣瞬間爆發,騎兵隊伍嘩然四散。

余皓落地,轉頭看將軍,將軍打量四周,兩人突破宮殿後門,潛入了內部。

門後面是條漆黑的走廊。

“有火么?”將軍說。

“沒有。”余皓老實答道,“你什麼時候進我夢裏來的?”

“和你幾乎同時。”將軍在黑暗裏回答,伴隨着行走發出的鎧甲聲響,解釋道:“當你結束做夢時,外來者也會彈出夢境。”

“我還以為你會留在這兒孤軍奮戰。”余皓說,“等我一會兒。”他正嘗試着將兩把短刀拼接在一起。

將軍停下腳步,答道:“那我就完蛋了。”

余皓在黑暗裏說:“在夢裏死了會怎麼樣?”

將軍說:“你是夢境的主人,死去後會回到圖騰主宰面前,失去所有的力量,被它徹底控制,放逐出邊界,扔進意識邊界外的潛意識世界裏,墜入黑暗,永遠流浪,再也沒法回來。意味着你的某個‘自我’在內心裏,已徹底消失。在現實里則……”

將軍思考片刻,說:“也許會再一次主動結束自己的生命?不好說。至於我……嗯……算了,不要刨根究底。”

余皓心中一動,這番話也即意味着,將軍的真實身份,也許是個人?

“你在現實里也會死,是不是?”余皓又問。

將軍似乎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又說:“但你現在力量恢復得可以,咱們應該能贏。”

所以你來長城救我,自己也面臨著危險。余皓心想,你在現實里是誰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認識你。

但無論將軍是誰,一旦確定了他是人類,也就確認了另一件事:他擁有穿越夢境的本領,這是一種超能力?余皓大約明白了,將軍為什麼不願說得太多,想必不願讓他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

一個問題的推斷,引出了更多問題。將軍為什麼會擁有這種能力?

余皓將兩把短直刀拼接在一起,光芒一閃,晾衣叉恢復了法杖形狀,較之在奶奶手裏金碧輝煌的模樣不同,到了余皓手中,則變成了一把青銅質地的長杖。

杖頭現出一隻造型誇張,眼睛圓圓的鳥兒。

法杖亮起光芒,照亮了黑暗。

將軍:“這是……”

余皓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我天生就會用法術。”

他感受到自己身體裏有着源源不絕的力量,正在血管中流動,稍一注入法杖中,杖身便亮起光芒。

“法術你自然就會了,因為這是你的世界。我奇怪的是,這隻鳥……”將軍轉過身,一手按在頭盔上,像是想揭起頭盔的罩欄,認真看個仔細,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余皓道:“我怎麼感覺沒見過它,不過許多東西,我總以為沒見過,實際上都是見過的。”

“你去過三星堆么?”將軍問,並用手指彈了彈那鳥兒。

余皓被這麼一提醒就想起來了,說:“雜誌上!《中華遺產》!以前我家訂過。可是為什麼和三星堆有關呢?”

將軍擺手,說:“走。”

余皓舉起法杖,照亮了長廊,進了宮殿內部,通道錯綜複雜,余皓全憑直覺在走,他總覺得自己似乎來過這兒,重重樓梯與長廊之間,他總能找到正確的道路。

“我感覺到圖騰了。”余皓說。

就在不遠處,有一件東西,正在朝他發出強烈的召喚。

將軍自從看見三星堆的青銅鳥后便陷入了沉默,余皓又說:“將軍?”

將軍:“嗯……”

余皓說:“到圖騰最後的這一段路,讓我自己走吧。”

將軍想也不想就說:“不行。”

余皓朝將軍認真說:“這應該是我的一個人的戰鬥。”

將軍說:“你不希望有誰來,替你見證么?”

余皓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他其實是怕將軍會有危險,無論他隱瞞了自己什麼,在別人的夢裏死了,一定不會輕描淡寫,多半有嚴重的後果。如果將軍是個人,那麼送他到這裏,已經足夠了。

“我不動手,在旁邊看着。”將軍說,“你得學會接受別人對你的好。別總覺得欠人的情。”

余皓有點傷感地笑了笑,說:“我確實很介意。”

將軍把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輕推了推,示意他繼續往前走。

“說說這輩子最放不下的事吧。”將軍說,“大事小事,都可以說。”

余皓說:“最放不下的,我已經放下了。”

“只有一件?”將軍又問。

余皓把初三那段往事大致說了些,將軍只是沉默地聽着。

余皓邊說邊走上一段長長的台階,登上這段台階,面前頓時大亮,這是一個寬敞的通道,通道兩側,樹立着純金打造的高大塑像。盡頭有兩扇巨門,門前站着一名武士,那武士的面容是如此清晰,余皓曾經以為自己忘了。

“他是誰?”將軍解下背後長劍。

“我的……朋友。”余皓答道,“他叫劉鵬軒,鵬軒,好久不見了。”

那是他初中的同桌,偷了花輪錢包,害他奶奶去學校下跪的人。余皓說:“我本來以為守在這裏的人會是花輪,沒想到是你。”

“死同性戀。”那武士面容消瘦,眼窩凹陷,手裏拿着一把長棍,說,“出賣朋友的垃圾,我要殺了你!”

將軍怒吼道:“閉嘴!”

余皓被說破自己最敏感、最脆弱之處時,頓時有點手足無措,將軍的一聲怒喝卻拯救了他。

將軍朗聲道:“你不要動手,我替你教訓他!”

余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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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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