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規劃
於是三人在病房裏打了兩個小時遊戲,陳燁凱竟是被人連着好幾殺,余皓怎麼奶都奶不住。到得後來,陳燁凱送死般一直往前沖,大年初一連輸了五六把,連周昇都看不下去了。
“不打了,玩不來齊天大聖。”陳燁凱舒了口長氣,說,“大過年的,還害你們輸這麼慘。”說著想起來是年初一,便掏手機給他倆發紅包。
“不要破費了!”余皓今天已經收了太多錢,還都還不完。
“老師家裏有的是錢。”陳燁凱隨口道,“不破費。”
陳燁凱似乎確實是有點困了,說話也不像先前般注意,周昇與余皓便收了紅包。
林教授沒有來,不知不覺已是深夜,周昇提議道:“一起吃飯?”
陳燁凱說:“你們去吃吧,吃完叫店裏打包個飯,送病房裏來就行。下午吃了點心還不餓,讓店裏給我捎兩瓶啤酒。”
周昇也不勉強,便帶着余皓在醫院附近吃飯,飯後余皓說:“我給他送上去吧。”
余皓提着飯盒與啤酒,敲開陳燁凱的門,眼前出現的一幕一時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陳燁凱坐在病床前,兩眼通紅,正在昏迷的梁金敏面前哽咽,聽到聲音時抬起頭,與余皓對視。
余皓:“……”
那一刻,他感覺到頭髮凌亂的陳燁凱,通紅的雙眼猶如一隻發怒的野獸!
余皓回過神,馬上退了出去,說:“對不起,老師。”
余皓關上門,心跳得怦怦作響,裏頭陳燁凱卻說:“進來吧。”
余皓說:“我不知道您……”
“沒關係。”陳燁凱恢復正常,擦了把臉,好半晌才平復過來,從洗手間的鏡中注視着自己,背後則是擔心的余皓。
陳燁凱苦笑了下,說:“陪我喝酒?”
余皓說:“周昇還在下面。”
余皓本意是叫周昇上來一起喝,陳燁凱卻會錯了意,說:“你們回去吧,很晚了。”
余皓想把周昇叫上來,陳燁凱卻示意他回去,說:“我靜一會兒就好。”
余皓擔心地注視着他的雙眼,突然說:“你也有朋友啊,有話別悶着。”
陳燁凱想起,與余皓認識時,最後說的就是“你從小到大,一個朋友也沒有嗎?”,旋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陳燁凱答道,“需要的時候,我會說的。”
這一夜裏,余皓腦子裏頭全是陳燁凱如同困獸般的模樣,晚上睡覺不禁輾轉反側,朝周昇問:“梁老師是被打了么?”
周昇也沒睡着,答道:“看上去像,我媽以前挨我爸打的時候就那模樣。”
余皓道:“當我沒說。”
周昇隨口道:“沒事,你的童年是底層紀錄片,我的童年是荷里活動作片。”
余皓笑了起來,周昇又自言自語道:“傅立群的童年是偶像劇。”
余皓:“……”
“哎,余皓,明天咱們打工去吧。”周昇突然說。
“好啊!”余皓非常願意,正想着趁過年再攢點錢,周昇說:“我不能去給人當家教,怕忍不住打小孩。”
余皓:“沒問題,我來當咱們的經紀人,包在我身上。”
說到找兼職,余皓臉皮一向是很厚的,上學期沒主動去兼職而是接受了勤工儉學辦公室的家教,全因為他剛進大學,需要適應環境,更怕學期末掛科,不敢把太多時間放在打工上。
現在情況好多了,余皓便開始四面出擊,專挑寒假與春節忙不過來的地方,最後找了市區裏的遊樂場“歡樂世界”,余皓穿一身黑執事的管家制服,舉牌當導覽,哄到處哭的小孩兒,周昇則一臉無聊地幫人做爆米花,烤雞翅膀雞腿。
“我跟你換換,烤肉日薪還高點兒。”中午吃員工餐時,周昇看余皓實在太累了,要在園裏四處走來走去帶路,有點心疼。
“我做的沒你做的好吃。”余皓答道,“為了大家的期待,不換!”
到年初七前,余皓日薪三百,周昇日薪三百六。
周昇烤的雞翅膀在短短三天裏,成為樂園新寵,每天還會親手烤只雞給余皓吃。周昇開始烤肉的第二天下午,隊伍排出接近五十米,繞了好幾個彎,然而,第三天,周昇開始嫌麻煩不烤了。
加錢!主管趕緊使出絕殺,給周昇足足漲了一百二十塊錢的日薪。周昇也不在意,日結的薪水都直接轉給余皓,讓他負責管錢,要開銷身上也不帶錢,讓余皓付。
直到開學前三天,主管才戀戀不捨,讓周昇以後一定要常來。周昇一臉嫌棄地跟人說好了好了知道了,才和余皓勾肩搭背地走了。
“賺了八千出頭!”最後一天早上,余皓領到錢心花怒放,周昇薪水五千多,自己三千多,周昇有點感慨,說:“錢也不是那麼難賺嘛。”
“所以有一技之長很重要啊。”余皓笑着說,這次還是沾了周昇的光。至少這個學期的開支有了。
“但也不能一輩子給人烤雞翅吧。”周昇倒是很清醒。
余皓突然回過神,與周昇對視一眼,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他從小就窮怕了,導致他總是不自覺地,用時間去換錢,學生的本職應是讀書,而不是滿足於幾千塊報酬的兼職。
相似的話,陳燁凱也說過,而余皓為了下學期的生活費,把一整個寒假都花在了打工掙錢上,雖然能養活自己很自豪,卻白白地錯過了可以學到更多東西的整個假期。
“好啦。”周昇見余皓有點沮喪,便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說,“待會兒去大吃一頓!心情就好了。”
“你說得對。”
余皓在周昇的教導下,吃力地切着牛排,兩人點了份一公斤的安格斯,周昇教他左手拿叉右手拿刀。
余皓邊切邊說:“我得好好計劃下我的人生,不能滿足於兼職打工。”
“怎麼突然這麼說?”周昇道,“我不過隨口一提,你不會當真了吧。”
余皓說:“我確實很迷茫啊,將軍。”
周昇聽到這個稱呼時,突然就認真起來,余皓很少這麼叫他,他們也不常討論夢境,但他對余皓來說,除卻朋友,還有另一重身份——余皓始終將他當作自己迷茫時的一個領路人。
“我以後要做什麼。”余皓認真地說,“成為什麼樣的人,什麼東西是我喜歡的……很難表達,只是,我想……嗯……”
“你想活得有意義。”周昇答道。
“對。”余皓說,“就像你教我的,讓我成為我自己。”
周昇自嘲地笑道:“我沒教你什麼,你別這麼說,太他媽尷尬了。我要怎麼活,連我自己都沒想清楚呢……算了還是我來吧,你多吃點兒。”周昇接過牛排,切出多的那一半給余皓,又說:“你看下這個?你別老這麼看着我,你搞得我壓力很大!”
周昇掏出一張折好的海報,遞給余皓,上面是“國際大學生自行車賽春季報名須知”。
“你要去?”余皓有點驚訝。
周昇“嗯”了聲,說:“今天正想問問你意見,你覺得可以嗎?”
“當然可以!”余皓道,“你一定行!你專業這麼好!”
周昇正猶豫着,余皓說:“去啊!為什麼不去?”
周昇喜歡運動,喜歡運動時那瘋狂的極限感,尤其喜歡自行車、跑步,讓他有如同在風裏飛一般的感受,也喜歡游泳,彷彿成為了大海里的一條魚。
周昇又說:“其實也沒那麼想參賽……不過你看海報背面?”
余皓無視了周昇的糾結,道:“去!我支持你!”
周昇:“我就想知道,我大概能排個什麼位置。”
余皓說:“你當然會獲得優勝的!而且就算沒有也沒關係!重在參與啊!”
周昇開始只是有點心動,想找余皓討論下,結果被余皓說服了,說:“行,那我報名參賽。”
“就像你說的那樣,將軍也想活得有點意義。”周昇答道,“一步步,試着走走看吧,在找到答案之前,所以你也別太着急。”
余皓笑了起來,周昇靈機一動,說:“那我去參加自行車比賽,你去參加歌手選秀不?”
“還是算了。”余皓馬上道。
周昇:“剛剛誰說的?要過得有意義?”
余皓說:“可我很明確不想當歌手!”
周昇道:“那你想做什麼?總之你得陪我。”
余皓嘴裏塞滿牛排,嚼了一會兒,說:“獎學金是可以的。”
周昇道:“行,一言為定。”
余皓:“我還想選修一門西班牙語。”
周昇笑道:“你要學唱《Despacito》給我聽么?”
余皓確實有點想學這首歌,為了一首歌去選修一門外語很花力氣,但他喜歡。
當天下午,周昇在網上下載了表格打印出來,找學院推薦、蓋章。辦公室里卻沒人,余皓給陳燁凱發了消息,陳燁凱答應得倒是很快。
【來個人,替我陪一會兒床,我這就過來。】
周昇逕自去了醫院替陳燁凱,余皓在辦公室前等着,陳燁凱彷彿忘了那天的事,只是看上去依舊很累,他過來開門,取章,寫推薦,附周昇的成績單,說:“你覺得周昇能贏嗎?”
陳燁凱瞥了一眼就全猜到了,余皓嘿嘿笑,他不知道周昇大概是個什麼水平,但他相信周昇一定可以。
“放在我這裏就可以了。”陳燁凱的手機突然發出了“噔噔噔”的聲響,如同打鼓一般,陳燁凱馬上拿起手機,說,“我幫你們交上去,回去加油吧,余皓,你也別落下。”
傍晚余皓再見周昇回來時,他的臉色卻有點不對。
“怎麼了?”余皓猜測在醫院裏發生了什麼。
“你怎麼這麼會看人眼色?”周昇懷疑地打量余皓,“沒什麼,林教授去醫院了。“
余皓試探地問:“然後呢?”
周昇想了想,說:“沒有然後,表交了,接下來去哪兒?”
余皓:“我去念書。”
周昇:“我去打球……算了我也去念書吧。”
於是結果變成,余皓在圖書館裏念書,周昇則在一旁睡覺。余皓有時候真覺得周昇太能睡了,每天不是在吃就是在睡,居然長不胖。
新的學期開始了,學生陸陸續續返校,余皓決定多花點時間,預習下學期的課程,周昇則一半時間陪余皓泡圖書館,一半時間不是睡覺就是打遊戲。起初兩人總是出雙入對,一個在哪兒另一個也在哪兒。而傅立群返校加入后,三人便總在校園內統一行動,加上高了兩人大半頭后的傅立群,這個三人組合顯得十分奇怪。
陳燁凱已很長一段時間沒再找過余皓,余皓髮消息給他時,陳燁凱便只閑聊幾句。余皓非常擔心他的精神狀況,卻不敢告訴周昇。
郢市冬天過去,一到春天,到處都是談戀愛的人,春季里萬物復生,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情愫,也瘋狂地撕扯着余皓的內心。尤其與周昇獨處時,他不敢與周昇靠得太近,心中每天患得患失。
而最令他難以抑制的是每天早上,周昇起床會先喊他一聲,再出去跑步,回來帶上早餐,余皓則刷着牙,“唔”的一聲,看他一眼。這個時間裏心裏本來就蠢蠢欲動,周昇身上更有股充滿侵略性的荷爾蒙的氣味,睡眼惺忪時總彷彿要發生點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周昇大部分都清楚,什麼能瞞得過他?只是余皓總在竭力地把兩人的關係控制在好友層面上,不敢有絲毫過分的舉動。周昇的表現則比以前更照顧余皓了些,但開玩笑則少了許多,不像從前那樣偶爾撩一撩他。
“你老公沒來啊?”
去上高數課時,前排的學生回頭揶揄道。
余皓馬上紅了臉,說:“他打比賽去了。”
余皓知道班上有不少人已經開始議論了,他倆總黏在一起,周昇跑步的時候,余皓戴着耳機在操場背單詞,幫他買水看衣服。大伙兒一起打籃球的時候,周昇也總會把球傳給他。
余皓想起,從前的室友里有個gay,說不定就是從他那裏傳出來的。
余皓下午先去給周昇佔座,回到寢室時,傅立群正在擦鞋。
“余皓,你和周昇沒什麼吧。”連傅立群都忍不住問。
“哥哥!”余皓一臉抓狂,院裏不少人都叫傅立群作“哥哥”,心想怎麼連傅立群都這麼問,你天天和我們住一起,真有什麼你會不知道?但他轉念一想,說:“要我們真有什麼呢?”
“別激動!”傅立群馬上說,“那我當然是祝福你倆了!”
余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