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三殺

9.第9章 三殺

經過走訪排查,沒有得到更多嫌犯線索,倒是找出好幾個潛在受害者——按照兇手的評判標準,這幾人很可能登上兇手的目標名單。

其中有一個屬於懶癌晚期患者,懶到哪種程度呢?

先來說一個故事。

有這麼一個人,他非常非常得懶。有一天,懶人的娘要出門走親戚,怕把兒子一個人丟家裏餓死,於是娘想出一個辦法。她做了一張很大很大的餅掛在兒子脖子上,這樣兒子餓了只要低下頭就能吃到餅。

娘很放心地走了,幾天後她回到家,發現兒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餓得只剩一口氣。那張大餅還很好的掛在脖子上,只有正前方缺了道口子,咬過幾口的樣子。

當娘的抹着淚問兒子:兒啊,你咋不動動脖子呢?你動動脖子就能吃到餅了。

兒子虛弱地回答:懶得動。

這名懶癌晚期患者,患病程度與這位兒子也是不遑多讓。

史柯調查清楚后,立馬派人去幾位潛在受害者家,他更是親自前往去保護這位懶癌晚期患者。

史柯到了地點,周圍探查一圈沒發現任何異樣,便叫了幾個人在門口佈控,他則一手端槍,一手敲門,高聲喊道:

“有人在嗎?我樓下的,你們家漏水了,都滴我家床上了。”

喊了好幾遍,沒反應,史柯使了個眼神,讓開位置讓旁邊的物業拿鑰匙把門打開。那物業以為屋裏住着歹徒,開門時戰戰兢兢,手抖着插了好幾下才插對位置。

待到開了鎖,史柯拿腳一踹,一馬當先闖了進去,然後保持雙手舉槍姿勢,雕像一般獃滯住。

*

地下光線昏暗,只有應急燈散發出的橘黃色光,本該給人溫暖的光色,此時卻顯出幾分詭譎來,配着不知從哪傳來的歌聲,直令人毛骨悚然。

庄笙拿手機照明,一步一步往裏走。靜謐的環境中,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外,便只有那若有若無的歌聲。地道里有回聲,因而聽不分明,只是感覺着像是一首兒歌。

歌聲漸漸清晰,庄笙聽清楚了,那唱的確實是一首兒歌,還是一首頗為歡快的兒歌。

“一個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嘿嘿挑呀嘛挑水喝。兩個呀和尚抬呀嘛抬水喝呀,抬呀嘛抬水喝呀,三個和尚沒水喝呀沒呀沒水喝呀,沒呀沒水喝呀,你說這是為什麼呀,為呀為什麼……”

童稚的嗓音,加上歡快的調子,本該令人會心一笑的歌曲,此時聽在庄笙耳中,卻讓他的心臟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掘住,雙腿沉重得邁不開步子。

前方的通道似乎已經走到盡頭,吊在門口的燈泡輕輕晃蕩,過道里明暗晃動,好像整個世界也在搖擺似的。

庄笙的手按在門板上,留着條縫隙的門只須輕輕一推便能推開,看清門后的世界——然而站在門前的青年,微垂頭顱,彷彿不堪重負似的,安靜的通道里只有壓抑到極點的低低喘息聲。

額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然而雙手冰涼,似乎將門那頭的寒意透過門板傳到身上。

庄笙定了定神,終於輕輕推開了那扇半關着的木門。

*

史柯掛斷電話,然後滿臉一言難盡表情地望向屋子正中那張床上——在他闖門進屋,又搜查一翻打過兩通電話后,床上那人的姿勢是一點都沒變。要不是眼珠會轉動,用咬在嘴裏的吸管時不時吸口水,簡直就跟一屍體沒什麼兩樣。

真有人能懶到這種程度,史柯實在是大開眼界。

所有日常用到的東西都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手機連着充電器用支架固定在正前方,床頭柜上擺滿各種零食,撕開的包裝被隨意扔在地上。最絕的是地上放着一小桶水,上面插着吸管,吸管的另一頭含在那人嘴裏。

因為之前闖進來時連問好幾個問題,那人只是有氣無力地“嗯嗯啊啊”幾聲,史柯不打算再浪費口水,揮手準備帶隊走人。

他剛轉身往外走,還沒邁開步子,身後響起一個半死不活的聲音。

“勞駕,幫我接點水。”

史柯不可思議地回過身,視線在床上躺着的人和地上裝水的小桶間轉了兩圈。那人說了一句話似耗費了極大力氣,沒有再說第二遍,只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史柯往小桶里倒點水。

那小桶里的水只剩一點,屋裏有大桶的桶裝水,撕了封口剩一半左右。

史柯搖搖頭,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有點恍神地走過去扛起大桶往小桶里倒滿了水。離開前,那人投給他一個眼神,用感激的眼神代替了口頭道謝,史柯卻寧願自己沒有看懂。

其他幾個點陸續傳來消息,都沒有發生異常情況。

“難道是猜錯了?”史柯嘟嚷着上車,剛坐進車裏伸長手準備關門時,手機響了起來。

“孟二哥,我們正要收隊回局裏。哦,小庄,沒跟着一起來啊,不知道。”

史柯用肩膀夾着電話,關上車門準備啟動車子。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車子剛一啟動就猛地踩下剎車,發出刺耳的聲音,史柯差點腦門磕方向盤上。

“什麼!小庄可能去會兇手了?”

電話另一頭,孟衍說話帶着些微喘息,他一邊快速地說著,一邊趕時間快速地走着。

“之前的推理並沒有錯,只是缺失了一個環節,補足這個環節后就可以給出比較全面的側寫。兇手並不是通過互助會選擇受害者類型,而是確定了受害者類型後向他們提出參加互助會的建議,這也是為什麼前三名死者未全部出現在名單上的原因。”

史柯越聽越糊塗,不得不打斷孟衍的快速解說,“如果兇手不是通過互助會選擇目標,那他又是從哪裏得知這些死者的情況,還能根據不同的癥狀對目標施以不同的殺人手法?”

電話那頭安靜下來,似乎對方已經進入到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聲音也穩定了許多。

“很簡單,因為兇手從事心理諮詢工作,所以他可以接觸到許多有心理問題的人。好色、好吃,貪婪、懶惰,每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一些不良習性,只是癥狀一般不會影響到日常生活。而有的人比較嚴重,演變成一種心理疾病,他們自己或許也想尋求解決辦法,於是求助於心理醫生。”

史柯聽到這裏已然明白過來,卻又有些不敢置信的荒謬感。

“既然是找醫生治病,治不好就算了,怎麼還要把人給殺掉呢?”

孟衍一頓,低沉的噪音彷彿貼着心臟隨心跳聲往外蹦出。

“因為他把人當作病灶,病灶不需要治療,而應予以清除。”

史柯的心臟“咣”地一下,沉到了底。

*

隨着門被推開,裏面的情形清晰地呈現在庄笙眼前——雖然光線依舊不足,但庄笙還是第一眼看到那三副膚色慘白表情猙獰的面孔。彷彿經歷極恐怖的事情,眼睛瞪大到極致,嘴巴張大,似死前還在吶喊,身體呈現不自然的痙攣姿勢。

比這更可怖的死像不是沒見過,然而此刻庄笙站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裏,只覺四肢冰涼,渾身的曖氣都被抽離。

地底凝滯的寒氣,似混雜着某種可怕的惡念,一遍遍從人的身體沖刷而過,帶走所有令人眷念的美好和溫暖。

不知過去多久,庄笙拖動彷彿失去知覺的雙腿,一步一步向那個角落走去。

那是一個旋轉門一樣的裝置,被隔成三扇,將三具屍體分隔開,一起籠罩在一個大玻璃罩中。庄笙看到,在靠近牆的那邊,下方的玻璃開了道口子,但最多只能容人的手臂伸出。旋轉門是可以轉動的,置身其間的人向前推動自己的那扇門,整個裝置就可以旋轉——但也僅是旋轉而已,並不能夠使人逃離。

庄笙慢慢走近,能看清離他最近的那具屍體,身上並無明顯傷痕。忽然,那隻垂落身旁的手微微一動,庄笙眼角微跳,向前疾走兩步。

——跨出的步子停在半道,庄笙所有的動作被凍結住。

有什麼東西從手臂下滑行而出,三角型的頭慢慢升起,冰冷的豎瞳盯着外面,猛然發動攻擊卻一頭撞在玻璃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庄笙倒退兩步,獃獃望着,渾身的血液也信念隨之凝結。

——那是一頭色彩斑斕的毒蛇。

懶惰,戒之在惰,奔跑罰之。

庄笙眼前出現一幅畫面:看不清面目的人被丟入蛇坑,悲哭嘶號,而群蛇聳動,昂首吐信,纏繞住人的四肢。

第四宗罪,怠惰。

第四起案件如期而至,無論是死者身份還是兇手作案手法,都與所料相同,然而庄笙卻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他猜到了兇手,猜到了死者,卻猜錯死亡數目。

這次案件,兇手一下殺掉三人。

之前在排查唐芳芳給出的名單時,庄笙心裏始終存在一些違和感。他翻出所有相關人員的筆錄,細細看了一遍,然後終於明白過來那絲違和感的來源。

兇手無疑很聰明,不僅聰明,還非常能體察人的心理。他選擇的那幾名死者,除了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外,還衍生出了真實的罪惡。

第一名死者,婚內出軌,導致家庭冷暴力,從而對他們幼小的孩子造成心理創傷。小小的孩子已經確診為自閉症,快三歲了不曾開口說過一個字。

第二名死者長期酗酒,存在家庭暴力情況,導致妻子多次住院。

第三名死者對妻子有極強的控制欲,導致妻子出現嚴重心理問題。

互助會對有心理問題的人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傾訴場所。但那畢竟還算是一個公眾場合,人內心裏一些極度陰暗的念頭和過往,是不會拿到這樣半公開的場合說的,有些人甚至為了隱瞞或炫耀,而編造一些自己沒做過的事情。

這樣,從互助會得到的信息就不一定真實,也不是兇手想要的。

而有一種人,不管病患是自覺還是不自覺,都會讓他們把自己內心深處,連自身都未曾察覺的念頭宣之於口。

那就是,心理醫生。

有個做筆錄的人,提到是自己的心理醫生建議他來互助會。看似一條毫不相關的記錄,庄笙順着直覺查下去,最後在這位心理醫生的診療名單上,意外又不意外地,看到三名死者的姓名赫然列在其中。

而他追查到這裏,是因為醫生的記錄本上寫着,要為病人進行最後階段的診療。後面一行小字,用紅色的筆寫着:

怠惰者,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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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側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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