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八章 NPC&玩家(八)
再次登陸上《沉浮》已是晚上十點,周遭的場景顯出公會內非梧房間的陳設,精美的雕花木窗外月
光熒熒，依稀聽得窗外傳來夜蟲的鳴叫聲。
系統里傳來下線時公會裏幾人的留言。
【私聊】自掛東南枝：親愛的阿梧，主線任務的事就交給你啦,不要讓我們失望喲~~
【私聊】天乾物燥：非梧，經過內部會議決定,百未央交給你突破。
【私聊】獨步寒霄：百未央交給你。
非梧將私聊一一回復,抬眸望了眼窗外，手中骨扇轉動,決定去找自己的便宜師尊。雖說兩人成為
師徒也有一段時間了，但也僅僅是熟悉的程度，實在是百未央此人着實冷淡,性子與資料片中的顧央沒
有半分相似之處。
《沉浮》的夜晚也有很多玩家，因為全息技術發展的緣故,很多人都選擇在全息倉內度過夜晚。非
梧走過公會的長廊,徑直到了百未央的房間,敲響了房門。
屋內傳來女子清淡的嗓音，“進來。”
“看來師尊也還未睡下。”非梧推門而入,微笑道。
顧央跪坐在茶案邊，偽裝術下烏黑的髮絲披散下來,淺色的裙裾迤邐,可見其上的深色暗紋。她並
未轉過頭來,蒼白的手穩穩執着深棠色的茶壺,一線茶水分毫不差地落入茶盞中。
“待你修為已臻化境,就寢用膳，便都不過是消遣罷了。”
她偏頭睨了他一眼，少有地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想問什麼，便問罷。”
非梧自覺在她對面坐下，為自己倒了一盞茶，“未央什麼都會答么？”
顧央又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答。
那就是不會了。
非梧也並沒有指望百未央會乖乖回答自己的所有問題，暗系BOSS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絕色，憑藉他
這段時間的遊戲經驗，《沉浮》裏任何一個NPC都不能輕易看輕。
“未央曾說，你愛過一個人？”非梧晃了晃手中的茶盞，琥珀色的茶水散出清香，水霧氤氳間，他
唇畔笑意柔和，彷彿真是要秉燭夜談、推心置腹。
顧央手一頓，抬起眼眸來看他，幽深的血色瞳仁冰凝，然而即使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非梧也依舊
覺得極強的氣勢迎面而來，她單是這樣坐着，衣着清減，也不比百幽殿中二人初遇之時差上分毫。
這凌厲的氣勢只有一瞬，她復又低頭時，方才種種似乎皆是幻覺。
“不過幾個時辰未見，你倒是不知向誰借了膽子。”她的語氣依舊平淡，語速平緩不含一絲一毫的
端倪。
非梧輕笑，“不敢。”
她聞言似乎也輕笑了一下，二人相對良久，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在這看似費盡心思，實則心
里早已有了答案罷。”
非梧挑眉，見她像是要鬆口的意思，於是含笑道，“師尊英明。”
現在倒是知道要喚師尊了。
百未央眼眸里分明是這個意思，非梧面色不變，卻感到這個冷漠的師尊，有時還是有那麼幾分人情
味的，他看她又不再開口了，決心藉著這少有的人情味繼續問下去，“弟子斗膽問一句——那人......
可是舜君城重明殿殿主，重黎？”
這句話問出來，非梧還真保不準自己的便宜師尊會不會惱羞成怒將自己秒回復活點，不過大抵是幸
運之神保佑，師尊大人只是續添了茶水，微微頷首承認了。
她薄袖下的指尖輕輕摩挲着茶盞上的紋路，淡淡道，“江湖不會平靜太久了，”她抬起長長的睫羽
，血眸里終於浮現出零星的、玩味的笑意來——
“暗系明系，將有一戰。”
......
隨着江湖中玩家各種的探索，資料片“人生若只如初見2/3”在兩天後開放。
依舊是熟悉的庭院陳設，依舊是寂靜的房屋，此時夕陽最後的一線微光也消逝了，花叢中漸漸響起
蟲鳴，夜色清朗，院牆那頭的街上，隱隱傳來小販的叫賣聲和孩童的嬉戲聲。
非梧正打算走入屋中，卻聽得“吱”地一聲輕微的開門聲響起，一個淺藍色的身影走出來，身後跟
着兩個奴婢打扮的少女。
“小姐......不行......你......”
低低的勸阻聲傳來，雖然知道資料片中的NPC不可能看到自己，非梧還是下意識地微微側身，正好瞧
見月光下少女的模樣。
雲鬢微垂，烏髮上簪了一朵嬌艷欲滴的芙蓉，眸若秋水，唇點胭脂，膚色雖依舊蒼白，但頰上紅暈
淺淺，眼尾含羞帶媚，儼然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這樣子與他方才相處過的百未央截然不同，同上次的資料片也不一樣，非梧微微一怔，不由得低笑
，果真是哪個少女不懷春，即使是如百未央，也逃不過。
非梧這樣想着，那邊主僕的談話也至末尾，兩個婢女沒能勸住自家早已陷入情網的主子，只能看着
她一人悄悄往府中的東南角去了。
天色雖晚，但顧府里依舊有僕從下人四處走動，非梧跟着顧央躲過幾撥婢女，來到了她初見那少年
的地方，街市上的喧鬧聲越發清晰了。
顧央定下腳步，確定四周無人才輕聲開口，“......重黎？”
院牆上傳來輕微的響動，只一刻之間，墨色勁裝的少年便已越過牆頭，輕輕落在她面前。
這是非梧第一次看清這個許多年後成為明系尊上，長住重明殿受萬人景仰的人。
五官溫和俊美，既有着世家子弟的得體優雅，又有着江湖人特有的正氣瀟洒，即使眉目間仍有青澀
，此時一身勁裝，依舊有不可抵擋的魅力。
重黎微微笑了一下，握住顧央的手臂，道，“現在就帶你出去。”
少女一向沉靜的眸子因為這句話亮了起來——
十六年病痛折磨，她甚至未曾踏出這顧府一步，除去這府中景緻，她甚至不曾知道外面究竟是什麼
模樣。
亦是因此，她才將少年悄悄帶回院中，吩咐靜姝取來飯食餵給那隻貓，每日都來聽許諾與她見面少
年講談江湖上的趣事，甚至這次，明知不該跟着他偷偷出府，卻無法開口拒絕他的邀請。
於常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地方，卻是她囚於牢籠中不敢深想的奢望。
非梧跟在重黎和顧央身後不遠的地方，沒有錯過顧央極力抑制卻仍顯露出的幾分欣喜。雖然知道這
只是系統設置的NPC人生，還是不免有稍微的動容。
他看着她精緻艷麗的側顏，燈火下唇畔笑意清晰，世間絕色，怕是少有人能及。
大概這次資料片過後，百未央《沉浮》第一美人的寶座是坐穩了。
他漫不經心地想着，看着少年帶着少女遊玩至深夜，最後才將她悄悄送回府中，除了憂心忡忡的兩
個婢女，沒有驚動一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隔幾日，重黎便會帶顧央悄悄出府，子路城內，遍佈二人的身影。若他有事遠
游，她便日日在兩人初見的地方等候，手中的香囊不知綉好了多少個。
大抵年少的愛戀都是如此，不敢宣之於口，埋藏心中，日日記掛，即使相思的澀然，回味起來，也
是甜的。
而只有非梧才知道，無人留意之時，會有身着黑袍的男人進入顧央的房間，而來年年初之時，診脈
的大夫向顧府眾人宣佈——大小姐的病，痊癒了。
顧央的痊癒並未帶來太多的變化，顧夫人早已習慣了對她的忽視，而顧央則嚮往着與重黎一般的江
湖生活，在旁人眼裏，她依舊是那個面容帶着病色的大家小姐。
直至有一日，重黎翻過顧府的院牆，對她說，“我該走了。”
顧央一怔，兩人相處之時，從未互表心意，因而此時，她只能若無其事的微笑道，“是么？”
頭頂傳來“嗤”的一聲笑聲，重黎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發頂，“小傻瓜......”
“——我是想問，你願意同我一起走么？”
......
齊郡顧氏的大小姐和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野男人私奔了！
這個消息像是長了翅膀般傳遍了子路城上上下下，顧氏一族百年來都在齊郡發展，在民間的聲望更
是無人可及，因此聽聞者無不嘆息這極少露面的顧家小姐實在是膽大妄為，竟這般折損父母的顏面。
顧老爺顧夫人派人封鎖全城，找遍了各處，卻沒有得到一絲關於女兒的消息。顧夫人就此大病一場
，因為其他三個兒女的招呼陪伴才漸漸好轉，自此，顧家大小姐的事情便成了子路城的禁忌，無人敢輕
易提起。
而在遠離子路城的地方，重黎與顧央卻如魚得水，江湖也漸漸傳出了玉面郎君的稱號。
至於那一直跟在玉面郎君重黎身旁的女子，雖時常以白紗覆面，但仍有人曾窺見其下絕色容顏，登時驚為天人，窮盡一生技藝繪下自己所見，於是，江湖中以此稱這弱不禁風，但頗有江湖兒女風範的女子為——江湖第一美人。
非梧看着顧央逐漸長開，與如今的百未央愈發相似的面容，口中受系統控制吐出低沉沙啞的話語，“你很不錯，這些年來，並未令我失望。”
顧央輕輕笑了，非梧看得出，這些年來，她對讓自己擺脫病痛折磨的黑袍人一向敬重有加，此時，她微笑道，“是師尊教導有方。”
男人低低一嘆，抬手撫了撫她的發頂，“那小子終於打算娶你了？”
“師父！”
他笑起來，或許附身於他的他也帶了幾分不自覺的笑意，“到時出嫁，為師定會給我的徒兒準備最好的嫁妝。”
顧央遲疑片刻，問道，“師尊何時願意見阿黎一面？”
“還未到時候。”
非梧直視着女子沉靜的眼眸，再次說道，“還未到時候。”
“弟子明白。”女子微微彎身行了一禮，“弟子告退。”
淺藍色的裙裾隨着她轉身，漾出優雅的波紋。
幻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