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4節

第13-14節

13

高原總算回來了,每次他從窮鄉僻壤的地方回到繁華的北京,剛開始的幾天裏都顯得特遲鈍,我們坐車去個什麼地方,他都不停的跟你問,誒,這樓什麼時候蓋起來的,要不就是,誒,那什麼什麼怎麼給拆了,再不就是抱怨,怎麼老堵車啊,哪這麼多人冒出來,就跟他第一天到北京似的。

高原剛一回來,張小北就帶着張萌萌到家裏來了,他跟高原關係不錯,很有點惺惺相吸的味道.在沒有李穹的場合下,張萌萌顯得更漂亮了,居然也像老朋友似的拉我的手聊天,給我看她手腕上十幾萬的名表江施丹奴,像我推薦SK2的眼霜和面膜,評論我們的房子裝修得很有藝術氣息,而我居然表現得也很坦然,高原在的時候我比較平和.

高原和張小北小聲地談論着這次去寧夏拍片子的感受,說到在寧夏的戈壁灘上看頭頂掠過的飛機,高原顯得特激動,一拍大腿高聲說到:“我看着那飛機從地平線下面爬生起來,一直上升到你的頭頂,再看着茫茫沙漠,我操,絕了!誰他媽敢說地球不是圓的?!”彷彿他最早發現這個真理似的.張小北在一邊聽着,情緒也很高昂,他在高原面前顯得有點木納,永遠沒有高原那種火一樣燃燒的激情,我想,就算高原到了80歲的時候,還是會像現在這樣,而張小北一年一個樣,一年比一年蒼老,特別明顯.

談到正熱鬧的地方,聽見有人敲門,高原把煙頭從煙缸里掐滅了,高喊一聲:“來了.”

門外就傳來李穹的聲音,:“快點開門啊,沉死我了!”

房間裏的四個與會人員神色大亂,上會在酒店裏抓了現形到不要緊,畢竟是酒店啊,這回可是在我家裏,我一邊緊張一邊狠狠地看了兩眼書柜上那幾個新買的花瓶,還有酒櫃裏那幾瓶洋酒,不知道它們一會是不是還安然無恙.

“誰呀?”高原有喊了一聲,我慌忙把電視機打開,聲音開得很大.

張小北四下看看,把張萌萌推進了洗手間,剛關上門,有慌忙把張萌萌的鞋和大衣一併扔了進去,壓低聲音囑咐到:“鎖門!千萬別開門!”張萌萌像個地下工作者似的,緊張兮兮地進了洗手間.

我給高原使了個顏色,讓他去開門.

李穹提着一大袋子的新鮮荔枝,還有一個很精緻的包裝袋子,嚷嚷着:“快接我一把啊!”高原趕緊接了過來.我說,李穹你怎麼也沒打個電話過來啊,正好張小北也在呢!

李穹這才看見沙發上坐着的張小北,橫了他一眼:“你怎麼也來了?”自從那天從酒店回來,她一直就對張小北這態度.

“哦,我打電話請過來的,這不好些日子都沒見了嗎,聊聊.”高原趕緊把話接過來.

“來,初曉,咱倆到裏屋說話.”李穹拽着我,“燕莎打折呢,我看見這LV的包,才7折,買了倆,咱倆一人一個.”一邊說,一邊坐在床上.我隨手想把門關上,想着趁這功夫,張萌萌能趕快逃生.

“哎,關門幹嘛?”李穹攔我,“咱倆說話用不怕他倆聽見!”

“呵呵,聲音有點大,互相干擾!”我死氣白賴地又要關門.

李穹對着張小北說:“張小北,你把那電視聲音關小點,你們倆要不看就乾脆關了,煩不煩啊?”

高原一聽,順手就把遙控拿過來把電視給關了,我氣得直朝他瞪眼睛.

“我先去個洗手間,憋死我了!”

我猶如五雷轟頂,有種要被血洗的預感,趕緊又狠狠看了兩眼我那倆心愛地花瓶,三百多一個啊,差點喊出來“我的六百塊啊”,忍住了,不就是錢嘛!

再看張小北,面無表情,目光像兩潭死水.

李穹噌噌地兩步走到洗手間門口,擰了一下,沒擰開,再擰.

“怎麼了?”我假裝走過去,“高原你怎麼又給鎖上了,我不告訴你鑰匙丟了嗎!”我像個狗似的對着高原狠勁兒地叫喚,並且使勁地擰門把手,還揣了兩腳,“高原你真討厭!你給我弄開!”

高原也過來擰,擰不開,嘴裏囁喏着:“我剛才沒鎖它,我就隨手那麼一帶,怎麼會呢!”他還在裝做很努力地擰那門鎖,我看着他擰得那麼實在,我真怕他把那鎖擰斷了,“真討厭!”我很大的聲音朝他喊,並且舉高了拳頭,狠狠地朝他的後背砸了下去,

“咚”的一聲,空空的響聲,我真心疼啊,沒辦法,苦肉計!

“你他媽幹嘛啊!”高原一下子急了,抓出我胳膊往旁邊一甩,“初曉你少跟我動手動腳聽見沒有!慣得你毛病!”他的五官都擠到了一起,臉色紅紅的,看上去活脫脫一隻猴子的面孔.

“你還有理了,誰叫你鎖了.”

“我樂意鎖怎麼了?怎麼了?”

“好了,好了,吵什麼呀,這點破事至於嗎?”李穹有點不好意思,這時候她的電話響了起來,她到裏屋去接電話了.張小北拉着高原坐到沙發上,數落我:“初曉你怎麼狗脾氣呀,打了人還那麼橫.”

“誰讓他鎖門了,這是新鎖,一撬開就什麼也不是了!”我不甘示弱地嚷嚷.

李穹背着包,從裏屋走出來,:“哎呀,吵什麼呀!有什麼好吵的?!挺大的人了,怎麼跟孩子似的!”她白了我一眼,“:我走了,剛才朋友打電話,車壞二環上了,我得去接他一趟!在你們家上個破廁所還這麼多事!”她極其不滿意地嘟囔着.

“不好意思李穹,怪我了.”高原一邊送他一邊說.

“哪那麼多廢話啊你.”她沖高原,接着又轉想張小北,“張小北,你晚上回家路過銀行把電話費給交了,我手機費也沒交呢.”

“行,沒問題.”張小北答應得特痛快,李穹登登登地下樓去了.

關上門,房間裏的三個人都舒了一口氣,我趕緊用手揉揉高原的後背,“對不起,對不起,剛才使勁有點大了,打疼了吧.”

“差點沒把肺給震出來.”高原自己揉着前胸,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讓你們受驚了心肝脾肺腎們!”

“我操,真不愧編劇和導演,說來戲就來戲,剛才把我都嚇一跳,你倆要再動起手來,就亂大發了.”

我跟高原嘿嘿地笑着,高原笑得真難看.

14

他們說什麼來着,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人,我們這一屋子的狐狸就這樣被李穹這個流氓給拿下了。

李穹走了,張小北就坐不住了,帶着張萌萌就要走,說今天聊的不痛快,改天要幾個人開車去卧佛寺,喝着茶聊着天,肯定我愉快,愉快不愉快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心裏肯定特塌實。

張小北和張萌萌走了,高原一掌拍在我后心的位置,說先報了那一拳之仇再說。我問高原張萌萌能不能單綱他下部片子的女主角,高原說張小北要是投資就得想想,否則的話根本不予考慮,我忍不住想到一切蒙錢的藝術都得他媽的拉着文化的大旗才顯得高尚。

我正跟高原探討蒙錢藝術的時候,聽到瘋狂地敲門聲,我一聽着頻率和力度,腦子裏就閃現出了李穹殺手似的眼神,躲在了高原身後。

“初曉,高原,開門!”李穹在外面叫喊。

我拉着高原就往卧室走,把卧室的門關得死死的,我說,咱不管他們的閑事了,我真怕她。

高原看着我哈哈地笑個沒完沒了的,讓我出去開門,我一下甩掉拖鞋,鑽到被子裏把頭蒙上,不出去。

外邊李穹都快把門給撞碎了。

高原拉着我說走,去開門把,要不咱就得換門框了。

開門之前,我把那兩新賣的花瓶藏了起來。

李穹一進門,就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乜斜着我,我知道今天這事做得有點對不住李穹,趕緊給她泡了杯茶,有怕她今天沒心情喝茶,沖了杯咖啡,也擔心她喝咖啡上火,倒好了一杯橙汁擺在她面前。高原看着我像個小奴才似的跑來跑去,在一邊抿着嘴樂。

“你們兩個沒良心的……”李穹哽咽着,眼圈紅紅的,“初曉你良心叫狗吃了是不是?”她的眼淚像珍珠一樣在臉上滑落下來,晚霞火一樣燃燒的光芒映在她臉上,很美。我當時覺得自己罪過真不輕,最起碼跟拉皮條的是同級。

“我沒想到他把那女的也帶來,真的李穹。”我囁喏着,說得跟真的似的,到這時候也顧不得張小北了,這一切都是他惹起來的。“不信你問高原,高原從來沒騙過你吧!”我覺得高原在李穹眼裏是一個高尚的電影導演,李穹多少會給他點面子,原來我錯了。李穹看也沒看高原一眼,她手有些發抖,拿了一隻煙出來,怎麼也打不着火,我趕緊接過來,給她點着了,趁機在她身邊坐下來,“李穹,別生氣了啊,下回我們不跟張小北玩了。真的,李穹,我跟你保證!保證!”

“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了,廁所的門怎麼會打不開呢!張小北坐沙發上的表情就跟得了憂鬱症似的……我讓他回家順路交電話費,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哼,這種事他以前是絕對不會做的,結婚都5年了,他就沒去交過電話費!”

我一想,張小北真夠蠢的,把我跟高原都害了。

“李穹你還沒來得及去洗手間呢,先去吧。”我假裝很體貼似的。

“我根本就沒想去!”這個女流氓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她才是個好演員啊!“初曉,你說,他們來幹嘛了?”又看看高原,“你給勾搭來的?”

高原嘿嘿嘿嘿地笑着,也點了一隻煙,勸李穹:“李穹,說實話我覺得張小北在男人裏面就算挺老實的,你就別老這麼鬧了,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看見美女就改用生殖器思考了,什麼老婆孩子都靠邊站!張小北知道迴避着你,就表明他還是在乎你,再給他個機會算了。”

李穹冷冷地對着我說:“你也要小心了啊,這是給他自己做鋪墊呢!”

我趕緊點頭稱是,高原這頭豬哪壺不開他就提哪壺,跟自己過去去!

“初曉你跟我說實話,張小北帶她來幹嘛?”

“這個……也沒什麼,就是隨便找高原聊聊。”我是真心虛啊。

“哼,”李穹冷冷看着我,“你看看我,初曉你看着我!”我趕緊仰視她,“別以為傷害我能夠幫高原和張小北,你等着看吧,到最後哭得那個是誰!”她很驕傲地抓起茶几上的鑰匙包,向門外走去,關門的時候似乎臉上有眼淚掉下來。這些年她變胖了不少,她當年當空姐飛來飛去的時候只有九十斤,單純得像朵百合花。

我站在原地,望着關死的門發獃,李穹一個小時以前送給我的LV的手袋還放在茶几上,精緻得像一張女人化妝之後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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