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雲娘果真心灰意冷了,到了如此時節,哭也不哭,淚也沒有,話也不肯再說,只在帳篷一動不動地坐着,獃獃地瞧着手中的那塊衣角。馮指揮同知只得與大家一同走了,「嫂夫人,你好好想一想,莫要撞了南牆也不回。」

第二日一早,再過來時,見雲娘還是昨日離開時的姿勢,彷彿泥塑木雕一般地,再瞧一旁的蕙蓮,只向他點了點頭,有什麼明白的。卻不再勸,倒正言厲色地道:「嫂夫人,我早就想說的,一直不說,現在再忍不住了!你方才小產,卻又如此不愛惜身子,玉瀚知道了會多心痛!」

雲娘便瞧了他一眼,卻沒有答言。

馮指揮同知便道:「並不是蕙蓮告訴我的,是我自己看出來的!你如今的氣色,還能是怎麼一回事?偏大帥也不明白婦人病應該如何,你們家裏也沒跟來一個長輩。」說著便將一碗肉湯遞過來道:「算為了玉瀚,你也應該多吃些!」

這話卻對了雲娘的心思,果真接過那湯,一點點地喝了下去。

馮指揮同知便又放緩了聲音道:「嫂夫人,玉瀚就算是出事了,可你們也是有兒子的,你正該把崑哥兒好好養大,將來襲了武定侯府的爵位,還有嵐兒,也要許個好人家。」

見雲娘只點頭,卻還不肯說話,又勸道:「嫂夫人再一直這樣下去,玉瀚應該是不許的,我想他倒寧願你再嫁,也比現在要好得多。」

說完便趕緊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希望嫂夫人好,不要一直傷心,並非有什麼非分之想。」其實他最初是有非分之想的,現在之所以不說,是看明白雲娘的心志是再不可奪。

雲娘聽懂馮湘的好意,他本就是懂得女人心思的,先前給自己送的東西上就能看出來,出門以後,更是十分地照顧自己。就是他的這句話,雲娘也明白的,卻道:「我雖然再嫁過,可是這一輩子卻只喜歡過玉瀚一個人,再不會喜歡別人,他也一樣的。」說著竟在他面前流下淚來。

馮指揮同知見狀知她終於聽進去了,又與她說起玉瀚,「他其實長得也好,家世也好,又有才華,可就是一向不會向女子示好,雖然先前娶過,可是果真喜歡的只你一個人,我們都看得出。」

見雲娘肯聽,便給她講起往事,「我們小時候在一起學畫,練習畫仕女圖時,師傅便叫家裏絕色的丫頭盛妝打扮了,讓我們照着真人畫。有一個特別漂亮的小丫頭對他十分有意,經常看着他笑,可他竟是什麼也不知道,理也不理,只一心畫畫,倒是讓我得了手,後來大家笑他,他也不以為意。」

「到說親的時候,汝南侯府十分挑剔,可是竟沒有挑出玉瀚一點毛病,我們也因此才知道,原來他的丫頭竟然都沒有收房,屋子裏十分乾淨。按說這門親原是極好的,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也不怕嫂夫人惱,汝南侯府的小姐也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恐怕並不比嫂夫人差。但他們卻一點也不相得,我每次過去見玉瀚都住在書房裏住。」

「我那時時常勸他,好好回房哄一哄,女人就是要哄的,他卻一點也不肯聽,再怎麼也不會對女人說一句好聽的軟話,也不知他和你怎麼就能相得。」

雲娘卻垂淚道:「他待我極好,什麼都盡讓的,就是我做錯了事也肯哄我。」

馮指揮同知點頭道:「那時我去盛澤鎮看他,你送了菜過去,我只說要見上一面,他就不肯,我便知道他果真上了心,倒好奇起來,想看看嫂夫人是什麼天仙模樣,他竟然把我打了,竟痴傻了似的,是以我才要故意的逗他。如今我們羽林衛的人都知道,他把嫂夫人和兒女們看得比什麼都重。」

「是以嫂夫人想,他在那邊看了你如今的樣子,是不是也不能安穩?」

說了半晌,馮湘見雲娘神色好多了,便告辭道:「早些歇下吧。」

第二日一早,馮指揮同知過來,就見雲娘正坐氈墊上拿着那塊衣角,手指還在一筆一劃地描摹那字跡,這些日子她一直這樣,倒也不稀奇了,便小心地問:「我們也出來一個多月了,不如回去吧。」

昨日的一番勸慰為的就是今天做鋪墊呢,雲娘抬頭道:「多謝你開導我,可是我還是相信他還活着,正在哪一處,因此我不回去,一定要再找下去!」雲娘沒有說的是,昨夜夢到他來了,笑着對她說:「等我,我一定回來!」是那樣的真切,她醒來時似乎還感覺到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上,溫溫熱熱的,彷彿他人真地過來了。自己怎麼也不能放棄!

「也好,我們就再找一找,現在離兩個月還差些時間呢。」馮指揮同知卻也不勸,只是按她的吩咐又帶着商隊在草原上四處遊盪。

如此的深情,是沒有辦法一下子斬斷的,還不如等那情慢慢磨淡了,人也就想開了。

他們一日日地尋找,慢慢走向了草原的深處,倒又找到了幾個聽過的人,所說的與先前的牧人幾乎一樣,看來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時間已經過了整整兩個月,蕙蓮悄悄來找馮指揮同知,「我們夫人悄悄收拾了行李,把自己的和副總兵的東西放在一處打了一個包。」

馮指揮同知嘆了聲氣,「我見嫂夫人這陣子開朗了許多,也肯說話,吃飯也好多了,還以為她想開了,原來她還是不想放棄。」跟着蕙蓮回來向雲娘道:「嫂夫人,我們會陪着你一起找的。」

雲娘見了蕙蓮與馮湘一同進來,便也明白怎麼一回事了,「我想着軍令如山,你們還是回去吧。只是我還是覺得玉瀚沒事,而且就在這裏,總是不想離開。」

馮湘便道:「嫂夫人,我們再找一個月,如果還是什麼消息也沒有,你就聽我們的一起回去,可好?」

雲娘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可就在第二天,他們又遇到了一個聽過玉瀚消息的人。這是個西夷漢子,與別人不同的是,他不是聽別的牧人說的,而是聽一群西夷首領們說的,此後他還告訴過許多的人。

原來夷人並不是都一樣的,在遼東就有許多種,東夷、西夷、北夷,還有許多名字更為古怪的,這些日子他們差不多都遇到過,也知道他們各自有不同的部落,之間因為水草、牛羊也時常發生爭執。玉瀚當年正是被東夷人設伏,然後他逃出來后便向西夷一帶。

雲娘便又問了許多,「你怎麼見到首領們的?」

「那日他們從我帳前經過,停下來喝了奶茶。」

「共有多少人?都是什麼樣的?」

「自然都是我們西夷的首領,與你們問的人不相干,」疑惑地反問道:「你們不是商人嗎?怎麼盡問這些?」

雲娘便陪笑道:「我們是商人,可是副總兵的夫人發下了懸賞,如果能找回副總兵貼身的東西,便大大有賞,因此一路上做生意也順便打聽一下,如果能領到懸賞也是好的。」

那漢子聽了便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來,「你看這個東西是不是你想要的?」

雖然那荷包上已經磨得很舊了,但是雲娘還是一眼就看出正是臨行前自己給玉瀚帶在身上的,她用力控制住自己抖動的手,將荷包接過來看了半晌道:「也許吧。可以賣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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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心良妻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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