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雲娘只得退了一步。沒一會兒,拿出來一包東西,正如馮指揮同知所言,亂七八糟地一團,一樣樣翻撿,已經沒有完整的衣物了,破碎不堪,可是她細細地搜了兩遍,竟然沒有找到一樣玉瀚貼身的東西,連塊布角也沒有,便抬起頭來大笑道:「我就知道不是他,他一定沒事的!」
杜雲娘如此肯定,馮指揮同知便信了幾分,也笑了起來,「湯玉瀚一向是有法子的人,恐怕用的是金蟬脫殼之計呢!」可轉眼又是愁容滿面,「如果玉瀚沒事,為什麼不來找我們,已經有好些當日隨他牽制夷人的將士們都找了回來。況且在草原上,怎麼肯輕易丟了鎧甲和腰刀?」
雲娘也參不透,只是堅持道:「玉瀚傳信讓我等他,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沒事的!」
二舅舅倒不似馮湘般,還依舊沉着臉,卻問:「浩哥兒不是只傳了一塊衣角回來,難道還有別的話?」
那塊衣角早又被雲娘收在懷裏,現在便拿出來指着道:「只有這一塊,可是你們都沒有注意,在這一行字的後面,還有兩個小點,意思是讓我等他。」
字後果然還有兩個小血點,無論誰見了都會以為是不小心滴上去的,或者隨手一點,可是這卻是雲娘和玉瀚的暗號。原來他們時常通信,有時便會有識字的人看到,於是暗地裏又做了幾個符號悄悄傳遞些消息,遇到事情的時候,自然也用上了。
馮指揮同知便嘆,「只這一小塊布,幾個字,你們就能弄出這些花樣!」先前聽了雲娘講她怎麼肯定馬如松沒反而是馬友反了,他已經很吃驚了,現在不想還有如此隱情,「你們夫妻間果然心有靈犀,我從沒見過的!」
雲娘也不顧理他,卻向二舅舅道:「玉瀚讓我等他,如今卻沒回來,我想去找他。」
「你們說的雖然也有道理,但是當時情形十分地危險,而且大家確實親眼見他中了一箭,後來他又果真沒回來,而且打仗不比別的,生死就在一霎之間。也許眼下找到的人是假的,但是也不是就說明浩哥兒沒事,」二舅舅沉吟了一會兒道:「外甥媳婦,你既然相信浩哥兒沒事,他又留信讓你等他,你等着就好。」
雲娘卻早就想好了,還在襄平城被夷人圍着的時候就想好了,「我自要等他,可是在家裏等總不如到外面找了他回來。」
「你一個弱女子,哪裏知道外面的艱難?」
「守城難不難?我也跟着守了下來,現在去找玉瀚,我更不怕難!」
二舅舅又問:「就算他還活着,誰又他到底去了哪裏。從襄平城往北,儘是無盡的草原,你要去哪裏找?」
雲娘其實也不知到哪裏找,「只有去找,才能找到。我想我也要先按馮指揮同知的辦法,找到玉瀚被埋伏的地方,然後再一點點打聽吧。」
二舅舅深思一番,終於答應了,「既然如此,我們這邊的靈堂先不要撤,你出去找浩哥兒的事也要保密,我派馮指揮同知帶人裝扮成商隊跟你去。」
雲娘再一想,果然有道理,「還是二舅舅說得對,免得有不想我找到玉瀚的人知道了,反倒對玉瀚不利。」
馮指揮同知也道:「這一次我們一定再細細尋訪,不管上天入地,總要找到確切的消息。」
二舅舅卻搖頭道:「你們有信心去找固然是好的,可是也未必就能找到,如果過了兩個月還是沒有消息,就要帶兵回來。」
眼下雲娘什麼也聽不進,只聞二舅舅答應她去找了,便說不出的歡喜,「我一定能找得到玉瀚!」說著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雲娘簡單帶幾件衣裳,卻又將玉瀚的衣物用品包了一大包,然後第二日便與馮指揮同知出門了。當然,事情是保密的,襄平城內的人都以為她病倒了,且她先前也果真病了,許多人都看出她面色不對。
出了襄平城,雲娘和蕙蓮穿尋常遼東婦人的衣裳坐放貨品的車子中,他們帶的貨品都是些布匹錦緞之類的,因此雖然十分地簡陋,可是也算舒服,而且並不大冷。
原本雲娘並不想帶人同去,家裏的僕婦跟着她到襄平城已經吃了不少的苦,又何必讓她們去荒涼的大草原去艱難跋涉呢?更何況還有嵐兒和崑兒兩個孩子需要交給大家照管。
可是荼蘼和蕙蓮卻一定要隨行,荼蘼不消說,一向是個心實的,跟着雲娘的時間又長,只是她方才齣子出了月子,雲娘再不肯她扔下幾個孩子隨自己出去的。見蕙蓮只說要報自己先前對她的恩德,且二舅舅本不放心她一個女人出門,也一力勸說,只得依了。
出了天|朝在襄平的最後一個堡城,雲娘本以為會到處都是夷人兵馬牧人,可是卻並非如此,一眼望不到頭的原野上空無一人,江南三月的陽春時節在這裏是一片冰天雪地。
他們還是按馮指揮同知先前走的路重走,所見自然還是一樣,當時的戰場上存留下的東西更少了,什麼線索也沒有發現。再找人打聽,也非易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帳篷,那家人卻什麼也不知道。
軍中請來的嚮導便道:「夷人牧牛羊為生,遂逐水草而行,並不居於一處,這家人是後來的,便不知那時之事。」再一詢問,果然如此。
他們便沿着當年發現屍骨的地方向四周不斷擴大範圍尋找,果然有一天遇到了一戶人家聽過此事,講述的也同先前馮指揮同知一樣。
雲娘便讓嚮導問那家人道:「可是你們親自看到的?」
「並不是,而是聽別人講的。」
「是什麼人告訴你們的?」
「也是放牧的人家。」
「那一家姓字名誰?現在在哪裏?」
自然都是不知道的。
雲娘還是不甘心,便又問:「說是副總兵被埋在那裏,可是他身上的衣物都不見了?卻只剩下鎧甲兵器?可見這話並不可信。」
不料那人卻道:「這有什麼不可信的?既然是大官,他的衣物一定都是上好的,自然有人留下用了。就是那些鎧甲兵器,尋常人不用的,你們又是早早找了來,否則定然有人去拿走了。」
雲娘聽嚮導轉述來的話,一口血便噴出來,她怎麼從沒想到?再想想二舅舅送她出門時的表情,突然覺得二舅舅其實早料到了這裏。便盯着馮指揮同知問:「你們是不是都認定找不到了,只是陪着我來,讓我徹底死了心而已?」
馮指揮同知急忙拿了帕子給雲娘,又端了一碗熱奶讓她喝下,「這時急火攻心,血不歸經,嫂夫人還要保重。」
雲娘一掌拂下那帕子,打落那碗,緊緊地盯住馮指揮同知,「你說!」
馮指揮同知只得答:「當日我聽了嫂夫人的話,也是信了的。後來大帥留下我又說了幾句,我才覺得果然希望不大,但是既然嫂夫人一定要來,我們便來找上一回。如果找到了,大家自然歡喜,即使找不到,嫂夫人也不必再掛心。」
過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道:「當初接回玉瀚的屍身,我們豈能不查的?雖然已經難以辯認,但是大家還是仔細查看了,身量都對,就連身上的箭傷都與大家看到的在一處,應該是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