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原來他這一夜思前想後的,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浮躁,大約回到了京城就想起了先前的事。快到清晨時方才想通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其實並沒什麽不可以告訴雲娘的,便想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他打算將往事一一講給雲娘聽,免得他出去後,雲娘留在家中懷疑思量,心裏再生不快,自己不也難過?

不料雲娘卻不肯問了,反笑道:「其實你說的有理,昨日倒是我不對得多。」說著幫他布菜添湯,待吃畢,又拿了衣裳幫他換,笑道:「我昨日真是乏了,才早早睡下的,今天已經全好了。」

原來她夜裏也是再三思索,覺得自己心胸太窄,自己是二嫁的,湯玉瀚尚沒嫌棄什麽,她竟然去問他過去了的事,實是不該,便下了決心,日後再不如此了。

兩人都是思慮大半夜方才睡去,因此一早都起遲了。

方才又經歷了一番甜蜜恩愛,兩人正情意款款,湯玉瀚再細看她的面色,春風帶笑般,果然一絲不快也沒了,越發愛得很,便湊上來笑問:「想要什麽?我去給你買來。」

雲娘笑着點點他額頭,「還要什麽?在家裏穿金戴銀,使奴喚婢的,又專門給我設了小廚房,若是再不知足,便該受天譴了!」又推他,「你快去吧,不好讓人久等的。」

湯玉瀚方走,李嬤嬤過來向雲娘道:「我昨日讓人捎了信給紅裳,讓她今天過來給奶奶請安。可是不巧她這些日子患了風寒,按說奶奶招喚爬也要爬過來的,只是又怕將病氣過給奶奶,所以便讓我向奶奶分說一番。」

雲娘聽了便道:「又不是什麽急事,嬤嬤趕緊傳話回去,讓紅裳好生養病,等好了再來。」又讓她上來坐,說了幾句閑話後問道:「嬤嬤把玉瀚怎麽砸了廚房的事說給我聽聽。」

李嬤嬤在炕沿邊上坐了,笑着講道:「那天爺見了送的飯菜就生氣,只是奶奶壓着便沒說什麽。」又得意地笑道:「我當時見六爺的面色,便知道這事不可能善了,只是當時也不敢吭聲。隔日一早,天還沒有亮,六爺便去了二門外,吩咐了下去,接着靛青便帶着幾個人去了大廚房,將廚房裏的東西盡數砸了,正做的飯菜全都扔了,弄得遍地狼狽,那些個勢利小人,沒有一個敢上前攔的!」又一拍手道:「六奶奶,你說可解恨?」

解恨自然是解恨的,可是這脾氣也着實大了點,雲娘又問:「當時做的飯菜自然都不能用了,難道那些杯盤碗碟也都砸了不成?」

「那自然砸了,再不能給他們留着!」

「可那些瓷器要多少銀子呢?」

「誰管他!我們只管砸。」

「那日常總要用的,還是要添置新的吧?」

「添自然是要添的,府里庫房有許多,只管去取,庫里沒有便買新的。」

雲娘便嘆,「武定侯府家大業大,玉瀚也是太不愛惜東西了!」

李嬤嬤趕緊道:「我們六爺是最省事的,家裏的分例便夠了,從不今天要人明天要東西的,府里上下哪個不知道?只是他們若忘記了六爺是最不好惹的,那才是昏了頭呢!」

雲娘一聽,立即追問:「先前六爺在家裏還鬧過什麽事?為的是什麽?」

李嬤看了看門口,見江花和如藍很有眼色的都退了下去,方才向雲娘道:「六爺才六歲的時候,繼夫人進了門,正得世子的寵愛,封了世子夫人,又懷了胎,便有些不安分起來,對大夫人,也就是如今的世子夫人十分的刻薄。恰逢崢哥兒病了,繼夫人便整日拘着她立規矩,早晚伺候,不許她回房照管崢哥兒,巴不得崢哥兒就此沒了。」

雲娘見過繼夫人,怎麽也想不到那樣一個一聲不響、老實本分的人竟能做出如此的事,有如此狠的心?雲娘下意識地問了出來,「為什麽?」

「自然是為了爵位。」李嬤嬤見怪不怪地道:「如果除掉了先前的兩個嫡子和一個嫡孫,那麽她生的兒子不就能承襲爵位了!」

「這樣的人,幸虧她沒有生兒子。」

「就是生了又能怎麽樣?」李嬤嬤道:「有我們六爺呢!」

「那時玉瀚不是才六歲嗎?」

「是啊,可是六爺卻還記得夫人離世時囑咐他的話,聽到嫂子在祖母面前哭訴,那麽小的人便有仗義之心,趁着繼母宴客時大鬧了一場,攪得親戚們都知道了,六爺為此被他父親狠狠打了一頓,要不是侯爺和老夫人攔着,恐怕連命都沒了,養了半年的傷才好。」李嬤嬤回憶道:「當時就連侯爺也以為是老夫人讓六爺去鬧的,其實我一直在六爺身邊,一直聽着老夫人勸大夫人忍着,畢竟繼夫人佔了母親的名頭,以孝道壓着也難違逆。

「因那一次湯家丟了大丑,因此侯爺和世子也都不大喜歡六爺,平日裏管都不大管。但也因着那一次,繼夫人名聲壞了,只得收斂多了,以後她連生了兩個女兒,再接着府里出了事,她便搬出了正院。這時一想,她的兩個女兒無論說親出嫁尚且都要落在眼下的世子和世子夫人手中呢,便更加本本分分的,再不過問府里的事了。

「可是當時大夫人的日子好過了,只我們六爺可憐,自幼喪母,之後父兄長輩更不顧念,好在老夫人是真心疼六爺的,便在老夫人的院子裏養到了十歲,後來繼夫人失了勢,方才把這事揭過去。可是就這樣,我們六爺也特別出色,十四歲就中了秀才,勛貴人家的子弟中再沒有如此才學的,就連皇上都聽說了六爺的名字呢。

「後來六爺改考武舉,到了殿試的時候,皇上見六爺年少英俊,叫他過去答話,聽了是湯家十四歲中秀才的那個,便直接欽點了探花!」

原來在李嬤嬤看來,湯玉瀚什麽都好,就是發脾氣也都是對的。此時雲娘的心境也變了,覺得昨日在梅花庵前的那事湯玉瀚真沒有什麽錯,也許是真有什麽苦衷不好說呢。

自己總歸是相信他的人品,又何必非要知道?

雲娘想開了,便不再糾結。反而想到無怪世子夫人對着湯玉瀚時,總有些無奈愧疚之感,大約也是源於湯玉瀚年少時幫她的那一次吧。

她突然想起一事問:「當時大嫂被繼母折騰時,大哥怎麽沒有出來說話?」

畢竟大哥與大嫂才是一家人,大嫂受了欺負,他應該第一個站出來維護的。

「哎喲喲!六奶奶,你以為男子都似我們六爺一般的對六奶奶這樣好?」李嬤嬤拍着手道:「我們家裏的爺們,外面忙着公事,哪裏有心思管着家裏的小事,且回了府里,正該好好歇着,總要內院的女眷們圍着恭維服侍,放鬆享受一番,哪裏會問屋裏的人是不是受了委屈。」

「那大嫂也可以告訴大哥呀?」

「就是說了,難不成大爺去找父親或者繼母說話?大爺不要名聲了?他就是知道了也只能讓大夫人忍着,」李嬤嬤便又道:「不是我誇我們六爺,六爺向來就不怕這些的,他覺得應該做的事就做,才不管別人怎麽說。

「還有一件事,當年也鬧得沸沸揚揚的。有個畫師因得罪了大人物,在琉璃廠暴屍街頭,哪個敢管?還不是我們六爺因跟他學過兩天的畫,便出面給他收了屍,又體體面面地辦了喪事,那時侯爺聽說了,也氣得要打六爺,恰巧皇上聽到此事,贊了一句我們六爺有風骨,此事方才罷了。」

這事雲娘也聽過的,兩下印證,更覺得李嬤嬤說的話還是可信的。

李嬤嬤講了幾件事,便又向雲娘道:「這一次,因為家裏不認六奶奶,六爺已經把話都說到了御前,侯爺再怎麽氣也是沒辦法的。只這番心意,六奶奶便應該十分領情,縱使六爺有什麽不對的,也不該與六爺鬧脾氣才是。」

原來李嬤嬤看出昨日他們有些不對,話里隱隱有規勸之意。

其實雲娘已經真正想通了,湯玉瀚雖然十分維護前妻,但他亦是維護自己的,只看他對嫡親大嫂、畫師和前妻的情誼,不論什麽時候都肯為他們出頭,便說明他是有擔當的人呢。

而且他還把這擔當中也加入了自己,她還有什麽好不滿的呢。

正說著閑話,眼看就要到午時了,廚房的菜還沒送來,外面卻先送來一個包袱,一層層地打開,裏面包著幾樣醬菜,還有一個仍冒着熱氣的醬肘子,又放了一封信,上面寫上「雲娘愛妻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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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心良妻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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