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李嬤嬤趕緊陪笑道:「老奴並不是怕,只是這兩年六爺出去了,我也時常在外面住着,幫爺打理產業,對府里的事知道得少了。再者老奴年紀雖然大,但不過是見得多些,真論起道理,總比不了六奶奶明白。」

「這也無妨,今日我們進了武定侯府,便要相互扶持着。」

說著話便到了李嬤嬤所說的聽雪軒,原來這聽雪軒其實離芍藥苑並不遠,中間隔着一個大花園,算起來與芍藥苑一樣,俱是從這大花園裏隔出來的。只不過聽雪軒卻要比芍藥苑大上很多,雖然只是對着園子裏的後門,可院門依舊十分軒昂,三間門房,兩旁擺放着威武的石獅子,向內隱約可見巨大的影壁,上面畫著戰馬刀兵,望之令人生畏。

雲娘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心裏其實也是惴惴的,但到了這個時候,前面就是真擺着刀槍,她也不會後退的。

她抬眼見正門及一側都關着,只開着東邊的側門,便走了過去,向站在門前的兩個婆子、幾個小廝們道:「還請你們通傳一聲,六孫媳婦來拜見祖父。」

幾個小廝都瞧着那兩個婆子,而兩個婆子面面相覷了一下,只得道:「暫且等上一等,我們進去通報一聲。」

雲娘等了約半刻鐘,進去通傳的婆子出來道:「侯爺正修行呢,這時候誰也不見。」

「既然如此,不敢打擾祖父的清靜。」雲娘便轉身自江花的手中拿過一對扇套,一對香墜,因不知道長輩們的鞋樣,便在路上急忙打出來這些,笑道:「都是我自己做的,待祖父閑時再幫我奉上吧。」

那婆子不欲收,「不若等些日子再送來。」

雲娘卻道:「即便不能立即親自面見祖父行禮問好,東西卻是我的一點孝心,一定要留下的。」

婆子們頗為遲疑,但見她十分堅持,這才終於收了下來。

雲娘又讓李嬤嬤散了賞錢,方才走了。

接着到了湯玉瀚繼母的住所,也是一處極壯麗的院子,裏面遍植松柏。她同樣受到「夫人身子不好,正睡着呢」的拒絕,雲娘便依舊送了兩樣手工所做之物表達孝心,然後退下。

再就是世子夫人之處了,卻與先前見的兩處不同,房屋高大,院門前一條寬敞的大道,思忖一下方位,竟是直通大門的,雲娘便明白這裏才是正經的堂屋。

又見院門處等着十幾個婦人,聽她們口中之言便明白是來回家事的,又有丫頭們穿梭不停地進出,端茶送水,捧着各種物品,與先前兩處的清冷完全不同。

只是進門回話的人卻依舊道:「世子夫人身子不好,實在起不來,改日再見吧。」

難道再找個別的藉口都不能了,只會說身子不好嗎?雲娘在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卻不顯,將東西留下,道:「改日再來拜見。」就帶着李嬤嬤和江花走了。

雲娘回了芍藥苑,卸了釵環,又洗漱一番,因連日趕路,加上在湯家走了這半晌,實在疲憊,便到炕上歇着。

如藍端了茶,便上來捶腿。

雲娘只擺手道:「不必了。」又向李嬤嬤等道:「東西也不急着整理,你們都累了,都先各自歇着吧。」見人都出去了,想着心事,不知不覺間竟睡了過去。

當雲娘再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趕緊坐了起來,自語道:「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不想江花卻站在炕下不遠處,趕緊答道:「六奶奶,就快酉時了。」又將燈燭點燃,屋子裏便亮了起來。

雲娘不禁失笑,自己還當是江南呢,見天色如此暗了便以為戌時已過,其實京城的冬日裏白天十分的短,還不到酉時便已經暗了下來。

江花這時又端了茶送上來,「六奶奶,這是江南的茶,可好?」

雲娘點頭接了,她到了京城只覺得處處乾燥,睡醒了正口渴,便覺清香濃郁,飲後回甘,再看茶色嫩綠明亮,不由贊了句,「這茶不錯。」

正好李嬤嬤走了進來,笑道:「這只是家裏分給各房的碧螺春,還不是上好的。」

雲娘到了京城,再進了武定侯府,所見所聞已經遠超越她過去所能想像的,就比如眼下她所在的這間屋子,明明是嚴冬,可室內地上、炕上到處鋪着大紅毛氈,銅熏爐里裊裊升起輕煙,卻一點炭氣都沒有,只留宜人的香味,一如陽春三月。

屋內所用的一應物品更是上乘,坐褥迎枕皆是新做的,選用上佳的綢緞,桌椅鑲了螺鈿,多寶格里擺着許多她根本就不認得的器物,炕桌上擺的幾盤果子,裏面倒有一半是她從沒見過的,隨便端上來一碗茶就是碧螺春。

這時她方明白人們為什麽都想要富貴。

可是雲娘其實並非因為這富貴才一定要嫁到湯家來,可是這話她也知道沒有必要說,就是說了也未必有人肯信,只除了湯玉瀚。

又想到湯玉瀚,明明出身於這樣的錦繡華府,怎麽卻是那樣的隨興,竟能穿着最樸素的布袍,吃着最簡單的食物,又能以最平和的神態對待尋常百姓?但是她轉念又覺得,也正是因為湯玉瀚經歷了這些榮華富貴,才能真正看淡一切,反而養成他傲然不群的性子。

所以,這富貴既是好,也是壞,只看你從何處去想,何處去看。

況且湯家眼下從外面看是有着潑天的富貴,可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遭到滅門的災禍,所以富貴什麽的都是虛的。

正在胡思亂想間,便聽李嬤嬤又問——

「六奶奶,現在用晚膳可好?」

中午只在路上隨便應付了幾口,雲娘眼下倒是餓了,便點頭,「擺上吧。」

一句話下去,就有人端了水來洗手,又遞了擦布巾,桌子也擺在了炕上,接着有丫頭提了兩個食盒送上來。

李嬤嬤親自打開,擺出紅燒鯉魚、胭脂鵝脯、炸豆腐盒、素炒菜心四碟子菜,一碗火腿酸筍湯,兩樣米粥,兩樣點心,她問那丫頭,「只這些了?」

那丫頭點頭道:「廚房按例做的。」

李嬤嬤便偷眼瞧雲娘,雲娘雖然不懂得,但也明白她的意思,恐怕是這菜給得少了。她雖然要爭名分,卻無意藉着這些口腹之物,便擺手道:「這樣已經很好了。」

雲娘果真覺得很好了,平日她與湯玉瀚兩人在家中,也不過似這般三四個菜,現在只她一個人,哪裏能吃得了呢。

她嘗了嘗,味道不錯,唯獨因為是從廚房送來的,便不似在家中剛出鍋端出來那般熱氣騰騰,好在也不涼,便每樣都吃了一些,又用了兩塊點心,喝了半碗粥,一放下箸,早有人送了漱口的茶,然後又洗了手,最後才是吃的茶。

事事都有人做了,雲娘坐在炕上,一時覺得落入這富貴窩中,竟不知做什麽好了。

只是她畢竟是閑不住的性子,便起身在屋子裏到處走走,看了一回就明白這芍藥苑是專門為自己收拾出來的,因為裏面所有用品皆是嶄新的,並沒有一件湯玉瀚的東西。

看來湯玉瀚先前並不在這裏住呢。

雲娘便失去了再看的心思,回去開箱找了一件給湯玉瀚做了一半的衣裳,卻是坐在桌旁——她其實還是不大習慣坐在炕上的,慢慢縫了起來。

第二日,她依然親自往昨日去的三處跑了一回,自然再次吃了閉門羹,可也在雲娘的意料之內,她就當是出門散步便是。

不過,在園子裏倒是遇到了好幾個人,只是沒有人與她說話,而她一個人都不識,自然也不搭話,是以雖然在侯府之中,卻似在荒野一般。雲娘便明白了,武定侯府只把自己當成一個沒有名分的人冷着,想讓自己難堪,甚至退卻。

可是雲娘豈會在意,每日到長輩門前轉一轉,之後便能回房做自己的事。好在她平時織錦早就養成了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倒不覺得受不住。

卻不想剛進門江花就過來道:「六爺遣了人傳話,在二門外候着呢。」

雲娘一聽,倒是擔心起來,趕緊道:「快傳進來問什麽事。」

李嬤嬤聞言立刻出去,沒一會兒就帶了人進來。

來人自報姓名喚靛青,在門外隔着帘子叩頭行禮道:「爺問奶奶可好?」

雲娘便道:「我都好着呢,玉瀚可好?」

「爺一切都好,只是要先在部里留上幾日,等着皇上隨時垂詢,請奶奶打點兩套衣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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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心良妻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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