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偌大的病房裏靜悄悄的,陸北承閉着眼睛躺在病房上,好似睡著了,又好似不想理會這世間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儘管已經十幾天過去了,可他那張如精心雕刻過的臉,依舊沒有一絲血色,似一個晚期的白血病患者。
生怕驚擾了他,我不由自主的放輕了腳步。
走到床邊,我停了下來。
看着床上的男人,我心裏不知是何感想。
這個男人,我曾經愛過,也恨過,但此刻……
要說完全不愛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
我打開床頭櫃底下的柜子,把溫季雲放在裏面的離婚協議書拿出來,也沒有看,直接簽了字。
簽好字,我在床邊坐下,等着他醒來。
不想看到他的臉,害怕自己會難過、會心痛、會氣會恨,我轉頭看向窗外。
昨天夜裏又下了雪,遠處的山,白雪皚皚。
這個冬天,好長啊!
長到把這一輩子的事情,都經歷了一遍。
好希望冬去春來,這樣的話,心也會跟着暖和起來。
在床邊坐了許久,一直到夕陽西下,陸北承還沒有醒。
他的睡眠一向很淺,今天怎麼睡這麼久?
不會出什麼事吧?
我慌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體溫正常。
應該沒有事吧?
正要收回手,手卻被一隻溫熱的大手裹住。
我一驚,急忙想要抽出來,被他握得更緊。縱使受了重傷,他力氣依舊極大,我用力抽了抽,也沒能抽出來。
“你終於,願意來看我了。”陸北承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澈,卻深深如許,似一位青春懵懂而情竇初開的少年。
這樣的他,很好。
只可惜,我錯過了他的年少時光。
“陸先生,請放手。”我淡淡說道。
“安諾,就算你恨我,只要我一日不答應離婚,你依舊是我的妻子。”陸北承的手微微鬆了松,我立即抽了出來。
他撐着枕頭,緩緩坐起身。
我緊緊捏住衣袖,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扶他。
“夫人讓我來,跟你商量一下離婚的事。”我從床頭柜上拿過離婚協議書放他面前,“我已經簽過字了,你看看吧,沒什麼意見就簽字,剩下的手續我會辦好。”
“是母親讓你來的?”
“我一直都想跟你離婚,你不是不知道,又怎麼算得上是陸夫人讓我來的。”
“母親都勸不動我的事,你覺得你可以?”陸北承曲起一條腿,胳膊搭在膝蓋上,雙眸換回一如既往的深沉。
“之前你說,陸家的婚姻不能離,其實只是想要穩住我,從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如今你已經得到了,為什麼還是不願離婚?”
“我說過,你害了我的一輩子,就得賠我一輩子。”
我頷首一笑:“其實真正原因,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你說不出口,我可以幫你說。”
我抬眸看着他。
陸北承微微擰眉,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掀開被子,往前挪了挪,幾乎要貼着他而坐。
“我開槍打你那天,你在我耳邊說的話,是真的嗎?”他的手白凈又好看,手指修長,骨骼分明,我輕輕握住,“你真的愛我?”
陸北承保持着他一貫的風輕雲淡,靜靜地看着我,只是那雙深沉如海的眼睛,帶着一股要把人看穿的魔力。
我向來畏懼他這樣的目光,更不敢與他對視,偏偏這一刻,我覺得很有意思。
久久不聞他說話,我微笑說道:“在那種情況下說的話,應該是真的吧!”我的手摁在被褥上,身體微微傾向前,“如果不是的話,你說那樣的話是什麼目的?”
我們的距離隔得很近,近到我們幾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彼此的氣息。
我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陸北承也看着我,不過他並沒有打算要回話,而是以一種聽書人的姿態,等待着我的後文。
“不如我來猜猜好了。”我稍稍咬着一丁點兒下唇,故作沉思了片刻,“你想讓我內疚?我開槍殺了一直深愛我的人,我會內疚,對嗎?”
我的手,摸上他因睡覺而凌亂的碎發,悠悠笑道:“你覺得我會內疚?我告訴你,我不會!我恨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內疚?別說是我開槍殺的你,就算你是因我而死,我也不會有半分內疚。”
“這麼恨我,不如再給我一槍?”陸北承淡淡開口。
“我可沒那閑工夫,陪你一起死。”之前給他一槍,確實有些衝動。若不是唐沐清強行把事情壓下來,我早就被送去了警察局。
持槍殺人,在國內可是重罪,百分之百的死刑。
“我不死,你就永遠別想離婚。”
“陸先生,你真的愛上我了?”我抿了一下唇,“不應該啊,我覺得陸先生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
“你很得意?”
“比起陸先生現在的難堪,我確實要得意一些。”我拿起離婚協議書,放在她手上,“不過我勸陸先生還是簽了吧!你的美人還等着你離婚的好消息呢!”
“我不簽。”陸北承隨手一丟,離婚協議書飛了出去,隨後落在了地上。
我垂眸看了一眼,唇邊勾起淡淡的笑意。
他現在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得不到喜歡的玩具而耍性子的三歲小孩。
“簽不簽隨你。”內心無比的平靜,他的任何舉動都已經激不起我的憤怒,“如果你非要鬧上法庭,我們就法庭上見吧!”
“你要跟我打官司?”陸北承輕笑一聲,“只要我吩咐一聲,你的案子誰敢接?”
“我的案子沒有人會接,蕭逸然的案子總會有人接吧?”我微微一笑,“我已經答應了他,只要他幫我離婚,我就嫁給他。”
陸北承臉色徒然陰沉,目光冷的可怕,如刀子一般,颳得人生疼。
我站起身,走到另一邊,把離婚協議書撿起來,再次遞到他面前:“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如果你一定要上法庭,我奉陪到底。”
陸北承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用了力道,捏得我有些疼:“趁着我卧床不起,你和他做了什麼苟且之事?”
“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你覺得我們會做什麼?”終於有情緒了,很好。
“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陸北承語氣冰冷。
“我只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女人,誰對我好,我就跟誰。”我用力抽出手,“雖然我們還沒有辦離婚手續,但,我們的夫妻關係已經結束,你現在是我的前任。”
“我們沒有離婚,你和他就永遠見不得光。”
“我們會移民去一個小國家,安安靜靜的過一輩子。”我輕微一咬唇,“跟你說這些做什麼,我真是無聊!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沒有等他回答,我轉身離開。
卻在轉身的那一瞬,手被拉住了,一股力道把我整個人往後一扯。
我退了兩步跌倒在床上,陸北承雙臂摟住我,他英俊的臉,在我眼前放大,緊接着,兩片微涼的唇覆蓋在唇上。
我驚愕的睜大眼睛,用力的想要推開他,他把我摟的更緊。
他的唇上,依舊是熟悉的味道,但不如往日那般灼熱,甚至帶着一絲絲冰涼。
我掙脫不開,被他堵住嘴巴快要喘不過氣來,只得先假裝順從,在趁他不注意之時,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可是,他還是沒有鬆開。
淡淡的血腥味在我們口中蔓延着,讓我胃裏一陣難受。
我拚命的掙扎,推打之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他才痛的放開我。
我站起身,揚起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啪的一聲響在安靜的病房裏,驚心刺耳。他蒼白的臉上,逐漸浮現出鮮紅的手指印。
“陸北承,在你騙我簽下股份轉讓協議的時候,在你調換奶奶手中紐扣的時候,在你面對我的質問選擇沉默的時候,我們就完了。”我冷冷說道,“你殺害奶奶,我不會原諒你。你沒有死在我槍下,那是你的命,但如果你再敢傷害我身邊的人,我照樣會讓你血債血償。”
陸北承額上煩着細密的冷汗,似沒有聽到我的話一般,定定地看着我。
隔了片刻,他忽然問:“安諾,你真心愛過我嗎?”
“愛?”我冷笑一聲,“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從來都沒有?”
“從一開始,我就只是為了利用你報復喬安婷。後來喬氏搖搖欲墜,我為了完成奶奶的心愿把喬氏發展下去,才留在陸家。只是我沒有想到,被你反將一軍。”我揚唇笑了笑,笑的很苦澀,“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你的心計。”
“滾吧!”陸北承目光黯淡下來,聲音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我看向落在床邊的離婚協議書。
陸北承拉過被子,側身躺下:“我等你的傳票,法庭見。”
“……”說了半天,都白說了!
心裏有氣,我轉身離開了病房。
一出門就見溫季雲和陳心雅站在外面,兩個人似乎已經等了一陣子,都顯得有些焦慮急躁。
見我出來,溫季雲連忙問道:“他簽了嗎?”
我搖頭。
陳心雅眸中閃過一抹失望,緊緊咬住了唇。
“這個渾小子,他到底想怎麼樣啊!”溫季雲急的魚尾紋都出來了。
“伯母,您別著急,北承只是一時間沒有想明白,給他些時間就好。何況,他現在有傷在身,我們不要勉強他,免得惹他不開心。”陳心雅溫柔說道。
“算了算了,我們先去看看承兒吧!”溫季雲無奈的嘆了口氣,推開門走進了病房。
我痴痴的站了片刻,然後離開了。
走出醫院,我給蕭逸然打了個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
剛才在病房,為了激怒陸北承簽字,我說要嫁給蕭逸然,不知道他會不會報復,還是提醒他一下比較好。
約了火鍋店,我過去的時候,蕭逸然已經到了。
要了個雅間,我點了菜,又點了兩瓶酒。
“你還喝酒!”蕭逸然一臉驚恐。
我沒理他,夾了菜放在鍋里煮:“蕭小然,你最近要小心一點啊!”
“為什麼?”蕭逸然兩眼茫然。
“哪有為什麼,讓你小心點就小心點。”
“安小諾,你不會又給我惹事了吧?”
“怎麼會,我這樣的好大青年,怎麼可能惹事?”
“你肯定拿我的名義做了壞事,不然你不會說這樣的話!”蕭逸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杵,“安小諾,你老實交代,你幹嘛了?”
“沒有,真沒有。”我連忙倒上兩杯酒,端了一杯遞給他,“來,喝酒,天氣這麼冷,應該喝點酒暖暖身子。”
“不許喝酒!”蕭逸然拍桌而起,咬牙切齒的說道,“上一次你喝的爛醉,吐我一身就算了,還扯我頭髮,摸我身體,捏我臉!你都不記得了嗎?”
“我……我那是喝醉了嘛!”我的腦子裏,不由自主的腦補了那些畫面,莫名的滑稽。我強忍着笑意,一本正經說道,“我保證,今天絕對不喝醉。”
“上次你也是這麼保證的!”
“呵呵呵呵……”我把酒瓶遞給他,“我就喝一杯,就一杯!”
蕭逸然手掌撐在餐桌上,身體微微朝我傾過來:“你這麼爛的酒量,酒品還差的要死,居然敢隨隨便便就喝酒!”
“我哪裏隨便了?”我平時也不喝酒的,只是最近心情煩躁,“跟你關係好,我才跟你一起喝。要不是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我敢把自己灌醉嗎?”
“老子才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蕭逸然桌子一拍,“安小諾我警告你啊,你今天要是再喝醉,晚上我就把你辦了!”
“嘿嘿嘿,今天真的就喝一杯。”我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
今天堅決不喝多!
萬一蕭逸然獸性大發,真的要清白不保了。
吃完火鍋,我見時間還早,就說去逛逛。
不想太早回家!
家裏有淘淘,不能把大人的情緒帶給她,又實在沒辦法強顏歡笑,還是等他們睡了再回去吧!
一直逛到十一點多我才回去,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就直接上了床。
望着刺眼的水晶燈,我滿腦子都是怎麼才能讓陸北承答應離婚。
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他為什麼還是不願放手?
難道,真的要打官司?
且不說能不能打贏官司,有沒有律師接我的案子,都是未知數。
雖說可以找蕭逸然幫忙,但這種事,我不想麻煩他。
該怎麼辦?
第二天一大早,我接到溫季雲的電話,讓我去醫院。
本以為是溫季雲終於說服了陸北承答應離婚,我興高采烈的跑過去,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