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了傍晚,她聽說李淮又出門去了,那時她正在準備招魂要用的東西,一個黑瓷罐子不小心從柜子上面落下,她沒有注意,罐子重重的砸在她受傷的手掌上,用白葯布綁好的手心立刻泌出鮮血來。
她用力拉緊葯布,感嘆道:「這隻多災多難的手,總有一天會毀在我手上吧……」
「會毀在你手上的豈止是這雙手?」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她轉頭看去,是漣。
漣是從她原先住的屋子來的,身上穿着的是她那件粉黃相間的裙裝。
琴雨模樣長得乖巧可人,這裙子穿在她身上,除了裙擺略長以外,其他都很好。
「我今夜要先幫薛平安招魂。」她低頭幾下將手上的傷處理了一番。
漣靠過來,用着琴雨那小巧的身軀跳到龍奚蘭面前的桌上坐下,「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她心頭一揪,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去想李淮的任何事,可這個水漣珠卻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她不滿地道:「我不想說這件事,仙爺,你能否發發慈悲,也不要再提?」
漣似乎特別滿足她這喪氣的模樣,笑着說:「好,我只是想告訴你,仙爺我神遊出府,瞧見李淮與一個漂亮的姑娘在湖邊散步……」
龍奚蘭怔了一下,語調明顯提高,「他是堂堂胥王爺,去哪裏和誰做什麽,誰能管得了!」
漣早已看穿她那口是心非的模樣,火上澆油在所難免。他將臉湊過來,學着琴雨的語氣說:「夫人,奴家看見您家相公在湖邊與一位漂亮小姐散步,那漂亮小姐還溫柔地喚他為『季海』……」
「你到底想做什麽?」她用力將剛撿起來的罐子往桌面上一放,彷佛不在意她的舉動會將罐子砸得稀巴爛。
漣見狀,將身體往後一縮,「瞧你這點出息,也就只能欺負我這種老實巴交的小仙,有本事,你去跟李淮橫一個呀!」
龍奚蘭真是不知要如何回應了,她真的很怕聽到這廝說話,因為每一句都正中她的要害。她垂眸道:「漣,你說得對,我在李淮面前沒有那個本事,我也確實在躲,因為我沒有勇氣去揭開他的真心。我很虛偽,明明就是自己得不到,卻還要假裝是自己不想要,所以我求你讓我靜靜好嗎?我現在只想將薛平安救回來——」
「打住!」聽了她這麽一大段肺腑之言,漣十分不耐煩的說:「你真的誠實得讓仙爺髮指!」
終於說服了這廝,龍奚蘭嘆了口氣,坐在椅凳子上,以為他已走遠,卻不想他又折了回來——
「別怪仙爺沒有提醒你,若要還魂,招來的魂回肉身之前,須得放進一件養魂器。」
魂魄已離開肉身多時,亡靈早就被鬼差盯上,只待頭七一過,亡靈就會被押往陰曹地府,作惡的下地獄,剩下便是入六道輪迴,走陰路,過奈何橋,喝孟婆湯。
而借屍還魂則是要與閻王老子搶亡靈,用強大的法力將亡靈重新放回肉身之中,而且還魂並非人活過來就算完成,即使還了魂,陰差依舊會來搶魂,所以龍奚蘭才要藉助水漣珠的仙靈將亡魂綁在肉身之中。
在這之前,招回的亡魂為免被仙靈炙傷,必須放在一個具有靈氣的容器中滋養。這容器,他們便稱之為養魂器。
龍奚蘭還真沒想到這事,此刻被漣提醒,她頓時犯了難。現在要她去哪裏馬上找這樣一件養魂器?
漣一瞧她這表情,就曉得這事還得靠他了,「金陵城中有一家月華樓,大廳正中央用來插桃花的青色花瓶是一件具有靈氣的養魂器,你想辦法取來便可。」
龍奚蘭露出感激的表情來,忙說:「我這就想辦法去取來。」
漣很享受這種指揮人做事的快感,他得意的揮揮手,「去吧、去吧!」
龍奚蘭將東西收拾了一番,走到院落里又停下來。
這月華樓是京城最為有名的一家茶樓,聽聞夜裏還有雜耍的表演,常常吸引許多客人前去,午夜都不散。她要如何去一家人山人海的茶樓將這養魂器取來,無疑又變成了一個問題。
最後思來想去,還是只能偷。她總不能以王妃的身分向茶樓老闆要吧!全京城都遍佈皇后、太子的耳目,她估計才剛踏進茶樓,皇后就知道她的行蹤了,到時候不免引來更多的事。
既然是偷,這副打扮是不行的。她當即回去換了一身男裝,悄悄的從王府側門出去。
【第五十八章糊弄王爺求脫身】
夜幕降臨,月華樓果然如龍奚蘭聽聞的那樣,人滿為患。
不知老闆從哪裏找來了三個八、九歲大的孩童,練得一身柔骨,正在正前方的檯子上玩疊人表演,引得所有人嘆為觀止,拍手叫好。
龍奚蘭一身灰色的長衫,布料普通,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地塗黑了些許皮膚,還貼了鬍子,坐在二樓邊角的位子等待時機。
她早就看見了中央桌面上插着桃花的青色花瓶,無奈那個地方正好在舞台前面,幾乎是整個茶樓的中心位置,這般看來,只能智取了!
她一手撐着下巴,一手輕輕撫摸着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鬍。
「好!再來一個!」樓下有客人看得盡興,大嗓門一吼,隨即周圍都是跟着一片叫好。
龍奚蘭見此,微微一笑,心裏因此有了一個妙計。她摸出懷裏唯一的幾張銀票,站在二樓往下輕輕一拋。
「樓上有人灑銀票!」
「哈哈哈,是真的銀票,一百兩啊!」
樓下傳出一陣嘈雜的聲音,只是幾張銀票而已,也就幾個撿到的人,正開心的炫耀着。
過了片刻,樓上又有東西紛紛飄下。
樓下的人有了剛才的經驗,這次一看見樓上有紙飄下,全都抱持着志在必得的心態的往後面擠。
龍奚蘭根本沒有帶那麽多銀票,第二次灑的自然不是真銀票,而是恭房裏的草紙。
她成功的引起了下面的混亂,並趁此機會跑到二樓的另一邊,輕盈躍下,因為所有人都擠到後面去搶草紙了,所以她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花瓶前,袖子輕輕一揮,那青色花瓶已神不知鬼不覺的藏進了她的袖子裏。
她吐出一口氣,這對於她來說,再簡單不過。
在人們漸漸發現自己上當受騙時,她已不慌不忙的從月華樓走了出來。
雖然幹了件不太光彩的事,但想到薛平安很快就會活過來,她心情十分輕鬆,抱着袖子,輕快的拐進了月華樓後面的小巷中。
突然,前面一道被月光拉長的人影折射在她腳踩的石板道上。
「終於讓爺爺等着你這偷劍的賊了!」
龍奚蘭聽到這聲音剎那,並沒有想到此人是誰,只感覺那橫空跳下之人來者不善。她立刻站定,察覺一道有力掌風迎面而來,她一面護着袖子裏的青色花瓶,一面躲閃。
對方瞧她動作敏捷,不過手裏有個弱點,便頻頻來攻擊她的衣袖。
龍奚蘭看清對方的面容,立刻退避三步,大聲喊道:「兄台且慢!」
那是一名俊朗的公子,身穿一襲灰白綢絲長袍,身材高大,京城中這樣的富家公子並不少,但留着一下巴鬍子卻不顯得骯髒的,龍奚蘭可只見過一個。
這不就是那日她上西山時,借劍的那位嗎!
「喲,你這個賊還真讓人想不明白啊!」他瞧她要言和,倒是沒有再動手,不過語氣可不好。
他那柄用玄鐵打造的寶劍喚作入風,是蒙國四大寶劍之一,他自來珍惜得緊,那日在月華樓閑坐時,為了救一個險些被茶水燙到的孩童離了身,結果一轉身,入風就被一個身手敏捷的小偷給偷走了,他當時沒看見小偷的面容,只記得身材瘦弱,束了簡單的髮髻。
為了尋回入風,他這幾日幾乎將京城裏的幾個賊窩給全端了,後來得出個結論,那小偷非慣犯,不然他早就把人給揪出來了!但他不能就此放手,他的東西誰也搶不走,偷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