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龍奚蘭心中一緊,沉聲說:「我本想為他們安葬,再超度他們的亡魂,看來是不能了。」她不知紫虛元到底清楚這裏面多少事情,又為何能帶純陽珠來救自己,不過他淡然的神情說明他知道的比自己多。
「龍奚蘭,你覺得李淮真的有一天會改變嗎?」站在她身前的紫虛元突然開口問道。
每一次她的回答都非常肯定,這次他再問,她依然點了點頭。
他轉過頭去,背影在黑夜的火光中透着南仙觀道者的凜然,這讓她有些欣慰,經歷了那麽多事,她以為所有的事都回不去最初,沒想到其實改變的不過是表面罷了,有些人是不會改變的。
紫虛元又問:「那你知道他帶你到鄰水鎮來,是做什麽的嗎?」
他這樣問,必定是這其中還有隱情了,現在想想,那日李淮突然改變,便是這個原因吧!還有紫虛元恰巧出現在這裏,或許與此也有關聯。
他們正在說話的時候,前面躺着的屍體動了動。
嚴明和小曼嚇得往後一退,小曼驚慌地道:「屍體動了!是要變僵屍了嗎?!」
紫虛元已擋在了幾人之前,眼看着那兩具屍體扭動的頻率越來越高,他手指隱在衣袖裏,輕聲說:「往後退!」
幾人聽話的往後退了,龍奚蘭看那屍體,不太像是屍變的動作,忙問:「那不是屍變,到底怎麽了?」
紫虛元沒有回答,張開手掌說:「把你包袱里的火油給我。」
嚴明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他立刻把那罐火油遞給紫虛元,紫虛元便朝屍體走了過去。
「啊!」小曼和嚴明看見他走近,不免都捏了一把冷汗,因為那屍體的動作實在太讓人害怕。
結果紫虛元還沒走近,那兩具屍體上便發出「啵啵」聲,好像是什麽被掙破了,仔細一看,在屍體的肚子上多了個大洞,那大洞裏面還有什麽東西在動,剛才那「啵啵」聲則是那東西發出來的。
「他奶奶的,這是什麽鳥玩意兒!」
龍奚蘭一看見光溜溜的皮,立刻喊道:「虛元,快把那東西燒了!」
她聲音一出,那裏面的東西就跟長了耳朵似的,立刻探出頭來——橢圓的頭,兩個黑黝黝地眼洞,還有一張滿是獠牙的大嘴,正是龍奚蘭剛才從那些鬼群之中看到的魔域小邪靈,這東西怎麽會從胖嬸他們的屍體裏面跑出來?!
那東西咧着嘴對着他們這邊發出一股低沉且刺耳的聲音,然後頭往裏面一縮。
龍奚蘭看出這個動作是要朝紫虛元而去,立刻拔了嚴明的大刀去掩護紫虛元。
兩具屍體裏一共有兩隻,一齊跳向紫虛元,速度驚人,不過他善用棋子,白棋攻擊的速度極快,見那兩個小邪靈朝自己撲來,袖子裏已同時甩出兩枚白棋,一枚擊一隻。
小邪靈被打得一聲尖叫,退了兩步,張着嘴朝紫虛元露出獠牙,似在發怒又似在示威,片刻之後再度朝他撲過去。因為有了先前的教訓,這小邪靈學聰明了,在他擊出棋子時,竟然快速變化了方位,他的棋子擊空了,這時一隻小邪靈順勢撲上來,朝他的脖子咬去。
龍奚蘭早就提着大刀在後面等着的,見那嘴一上來,忙大喊了一聲,「虛元!」
紫虛元聽見她的聲音,有默契的往下一蹲,她的大刀就大力砍過去,直接將那小邪靈的半個頭砍了下來。
這時另外一隻也撲了上來,紫虛元直接將手裏的火油罐子砸過去,小邪靈被從空中砸下去,嚴明看到這裏,自然知道要用火燒,低頭去包里摸火摺子,但還沒摸出來,就見紫虛元指尖甩出一紙燃燒的符咒到小邪靈身上,直接將小邪靈燃成了一個火球。
而被削了半個腦袋的小邪靈竟然還在動,不過已失去了剛才的攻擊力,被紫虛元接着一紙火咒給燒了。
看見危機消滅了,嚴明佩服的看着紫虛元,「多謝紫道長救我家王妃,多謝啊,可是這兩個東西到底是什麽?」
「這不是該出現在人間的小邪靈,古書上叫噬丘。」
聽見他這麽一解釋,龍奚蘭想起自己在古書上也看見過敘述,原來是長這個樣子。她問:「噬丘怎麽會從胖嬸他們屍體裏爬出來?」
紫虛元眸波閃動,轉身看着她回答,「想必這因由有個人最清楚了。」
龍奚蘭心頭一揪,果然跟李淮有關係。她欲言又止,「這些噬丘上一次出現是在五百年前,那時候魔界被人打開,才將這些東西與吞天一起放了出來,現在這裏又出現噬丘,難道是有人又……」她不敢說下去,怕這一切都是李淮悄悄在做的事。
「奚蘭,你回去吧。」紫虛元淡淡地道。
她雙眉一緊,他叫她回去,回哪兒去?
見她眼眸中滿是迷茫,他沉聲說:「你不是說相信他可以改變嗎?那你回去他身邊!」
在所有人都認為她做的是徒勞、是異想天開,甚至在小風一家都斷送在李淮屠刀下時,她竟聽到紫虛元對自己這樣說,心中複雜的心情難以言喻。她問:「你肯相信他了嗎?」
「不,我相信好人會變好,但我不相信壞人會變好,更不相信魔可以被度化,就算信,也不過是信你而已。」
儘管如此,龍奚蘭仍然很欣慰,至少在前途一片灰暗之時,她終於得到了一點支持,還是她以為早就失去的支持。她由衷的說:「謝謝你!虛元,真的謝謝你!」眼淚掛在眼角上,她卻忍着沒讓淚流下來。
紫虛元看見她這般模樣,卻似乎還在思慮着什麽。片刻之後,他說:「我回來只是想完成我當初對你爹的承諾,我要將你帶回去……」
「如果我永遠都回不去了呢?」這段時間,她幾乎將她這十七年攢的眼淚全都流光了!她將頭低下去,這樣的光線之中,周圍的人應是不會發現她在落淚吧?
紫虛元還是發現了她的小心思,不過卻懶得揭穿她,只說:「龍奚蘭,你記着,若有一天你想起我們這個約定,就到金陵北城門外找我。」
嚴明遠遠的聽着這些話,真的覺得好感動啊,他拍手叫道:「王妃,紫道長對您真好啊!」說完之後,他發覺哪裏不對勁,怎麽感覺紫道長是在勸自家王妃跟他私奔啊?可是王妃和紫道長私奔了,那王爺怎麽辦呢?
他雖然對王爺頗有微詞,但畢竟是他跟了十多年的主子,王妃受傷的這些時日,主子有多在意,他這個下屬也是能看出來的。而且他們這些王府軍私下裏早就談論過,自從王爺性情大變之後,唯一能對王爺有影響的,就是王妃了,如果王妃走了,王爺怎麽辦?這後果他完全不敢想像啊!
他連忙道:「紫道長,你再怎麽說也是個修道之人啊,就算你跟着姓祝的老頭還俗了,也不應該來打有夫之婦的主意啊!」
紫虛元不想理他,沒聽見龍奚蘭的回答也沒關係,他輕聲說:「你走吧,胖嬸和馮叔的事我幫你處理。」
「不行,我要親自——」
「難道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他催她走是擔心她的傷,他給她吃的那顆藥丸只能暫時止血而已。
龍奚蘭又怎會懷疑他的能力,從前哪次的爛攤子不是扔給他收拾的?加上嚴明也在旁邊催她走,她看嚴明傷得不輕,也就應了,但離開前,她想再對紫虛元說一句道別的話。
紫虛元似乎是察覺了她的想法,朝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趕緊走、趕緊走,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還是記憶中的那個紫虛元啊,常常覺得他是個傻子,後來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個傻子。
她由嚴明和小曼攙扶着走出亂葬崗,而夜色之中早已有人等候着他們。
午夜的小鎮籠罩在一層迷霧中,看不清前面的景物,但龍奚蘭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果然,不多時,有數人騎馬來到了他們跟前。
李淮一眼就看到了她裙衫上的血跡,眸中慍色盡顯,但他並沒有當場發怒。
龍奚蘭心頭有些擔心,想到剛才所經歷的一切,有無數的問題都還沒得到解答——鬼群去了哪裏?噬丘從何而來?到底有多少與他有關?
「將王妃帶回去!」他一聲令下,準備好的馬車便停在了面前。
她沒有說話,安靜的由小曼扶上去。
到了客棧里,免不了又是一陣忙碌,等龍奚蘭的傷口被重新縫好,李淮才走進來。
她看見他那張鐵青的臉,估摸着他是要找自己的麻煩了,便不去看那雙冰冷的眼。
他到了她面前,見她那坦蕩無悔的表情,卻嘆了口氣,在旁邊的床沿坐下,「你不怕本王殺了他們兩人嗎?」以他如今的心性,嚴明和小曼違命幫她出客棧,早是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