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聽到他將「良心」兩個字強調得尤其明顯，頓時心如刀割，但她還是下意識的將身體擋在了李淮面前。

「公子，今時今日，你何以變成這般？」老爺爺的眼神一變，稱呼她的方式也變了，又怨又悲。

她眼角一酸，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自她聞到這頗似胖嬸所做的餛飩味，就受不住誘惑帶着李淮一起來品嘗，但餛飩一入口，發覺竟真的與胖嬸做的一模一樣，那味道她走遍大江南北也沒找到過相同的，為何偏偏在這裏就找到了？認真細看，發現餛飩攤的老倆口就是喬裝後的胖嬸和馮叔，她當即就知他們是為了替馮小風報仇而來。

「奚蘭，原來是你認識的人。」李淮不痛不癢的感嘆了一句。

龍奚蘭不知他到底怎麽想的，但清楚絕非表面這般美好，眼中便出現警告，「你別說話！」

李淮暫時閉口，他倒要看看這兩口子能把他怎樣。

這時，胖嬸將頭上的白髮套子拿下來，往地上一扔，指着龍奚蘭道：「公子，連你爹都勸不動你，我們老倆口今日廢話也就不多說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小風怎麽死的，你比誰都清楚，我和你馮叔千山萬水才跟到這裏來，就是要他血債血還，你要是還有一丁點兒良心，就替我們殺了他！」

馮叔聽見她這樣說，也將臉上喬裝的東西摘下來扔了，從桌子下面操了一把大刀出來。

馮叔和胖嬸都是會武的人，早年他們在江湖上也曾有些名氣，後來遇到禍事，是龍天行替他們化解的，於是他們就退隱江湖，忠心耿耿地留在了龍門山莊，而馮小風是他們一輩子唯一的希望，儘管是個傻子。

龍奚蘭對於他們的所有情感怎麽會不清楚，就是因為清楚，她才覺得對他們負債纍纍，連死都不夠償還。

「公子，我再叫您一聲少爺，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小風比你大五歲，卻是你一直照顧着他，我們老倆口待你也如親子，從未想到會有這樣一天……小風他什麽都不懂，什麽也不會，但是龍門山莊被燒毀的那一天，他唯一擔心的就是你，他想不明白，為何你要毀了所有？你當真不要家了，不要你爹了，所有都不要了？！」

龍奚蘭忍不住哭了，她想說話，但是她無顏開口，更無顏面對這兩個痛失愛子的老人，因此縱然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

「老馮，你還說那麽多做什麽？她早就鬼迷心竅，不然怎會幫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

龍奚蘭長這麽大從未見過胖嬸凶過一句，現在看着面前這滿懷怨恨與憤怒的婦人，她既陌生又心疼，當即跪了下去，懺悔道：「胖嬸、馮叔，對不起！我不求你們原諒他、原諒我，死去的小風怎樣都回不來，但是奚蘭不能違背發過的誓願，你們可以恨我——」

「龍奚蘭！」馮叔指着她的臉喚了她的全名，失望透頂的罵道：「你的良心都被狗吞了嗎？我老馮從小看着長大的那個正直善良的小公子，怎麽會變成這樣狼心狗肺的人？」

她跪在地上，張開雙臂擋着夫婦倆，不讓他們靠近，而這兩人雖說話難聽，但也還顧及着她的安危，沒有貿然上前。

「龍奚蘭，你起來。」李淮不願見她這般跪在面前。

她沒有回頭，更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只沉沉說了一句，「你沒有資格說話！」她雖然選擇留在他身邊，但是確實是他下令殺死小風，他是兇手，她從來就未忘記過，更找不到任何藉口為他申辯。

聽到李淮說話，馮叔腦海中的仇恨湧上，漲紅了臉指着李淮罵道：「你這殺人不眨眼的魔，到底給她灌了什麽迷湯，讓她這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李淮表情冰冷，「你們兩個口口聲聲要為兒子討回公道，說兒子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卻也是你們利用他來擄掠當朝王妃，就算本王下令殺了他，也是你們將他送到本王刀口的，現在卻義憤填膺要來報仇？簡直可笑至極！」

馮叔聽他這般話，氣得雙手直發抖，提着刀憤憤地道：「你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是我們老倆口想得簡單，以為用這種方式可以將公子帶回來，卻沒想到會害了小風！」

「所以說愚蠢就該付出代價。」

李淮的話激起了更深的仇恨，也刺痛了龍奚蘭的耳膜，她突然站起來，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李淮驚詫，她竟然敢動手打他！

龍奚蘭毫無悔意，甚至對他的冷血無情和狂妄自大全是恨意。她說：「你閉嘴！我們本來就欠他們的！」

「龍奚蘭，你休想本王再對他們手下留情！」他原本還念着她的存在，想放兩人一條生路，但此刻怒火上來，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

馮叔冷哼一聲，「你的人全部被我們葯倒了，你此刻也沒有任何能力，公子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她雖然不肯為我們動手殺你，但她肯定也不會對我們動手，這點老夫還是有把握的！老夫退隱江湖二十多年，今天再動手卻是為我兒報仇，你就下去地獄給我們的小風作伴吧！」說罷，他提刀朝李淮砍過來。

與此同時，胖嬸也從桌子下面抽出了一把長劍一起朝李淮刺來。

馮叔說得不錯，龍奚蘭絕不會向他們動手，更害怕動起手來會傷到他們兩方任何一人，此刻看到刀劍過來，她毫不猶豫的擋在中間，用手邊能抓到的任何東西為李淮擋去攻擊，場面頓時一陣混亂。

不過李淮並未動手，他也不屑與他們動手，就算他沒有倏世的能力，也絕不會被這兩人傷到。

「胖嬸，馮叔，求你們了——」龍奚蘭的聲音戛然而止，刀劍本就無眼，胖嬸的劍在刺向李淮時，被她用肉身擋住。這一劍直接刺穿了她的右腹，鮮血頃刻間就將她青色的裙衫給染紅，可她仍握住劍刃不放。

對面的胖嬸看到刺中的是她，神情僵住，驚慌地喚道：「公子！」

「胖嬸，我求你們，他欠你們的，我替他還……」她堅持將自己剛才未說完的話說完。

李淮看到她為自己擋了一劍，臉色劇變，大步上來，袖子一掀就將胖嬸給掀翻在地。

馮叔見狀，也顧不上龍奚蘭傷得有多重，大刀狠狠的朝李淮砍來。

李淮徒手與他過招，並下意識的將打鬥移至了旁邊。

龍奚蘭吃痛的坐倒在地上，胖嬸的長劍還插在她的腹部上。她先是覺得疼，後來是疼到發麻，但她依舊用僅有的力氣喊道：「李淮、李淮！你若再傷他們，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李淮打鬥中依然有分神注意她，自然將她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卻在心中冷笑——傻子，自己都要性命不保了，卻還在擔心他人的死活。

幾回合下來，李淮不願再與他們周旋，退到一邊，袖袍一揮，兩邊的房頂上突然躍下數道人影。

這些人的身手都極其敏捷，且他們都統一穿着白色戎衣，可以猜到是李淮的另一支暗衛，不過龍奚蘭從前只知道王府軍，這支暗衛還是頭一次見。

這些人一出手，比王府軍還要狠辣，一點餘地、一絲生機都不留，馮叔和胖嬸很快就招架不住，武器被打掉，不久就被這些暗衛用兵刃圍在了中間。

這時，李淮又動了動衣袖，表情冷厲地諷刺道：「放任你們來報仇的人是天真還是別有用心？就這點兒本事也想來尋仇！」

兩人好歹也是混過數年江湖的人，對這番境地早有準備。馮叔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我們今日來找你報仇，與任何人無關，但是李淮，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今天你欠我們的，他日總有人替我們討回來……」

這般詛咒的話，對於那個嗜血的倏世來說，絕對是不能忍的！他的殺機早已浮現在臉上，不過他心裏卻有個女人的聲音總在提醒着他。

她說，他若是傷了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了！

他相信她一諾千金，絕不食言，可是他又真的會在意一個女人的威脅嗎？

他站着沒動，看到她虛弱地坐在地上，那雙滿是祈求的眼睛竟然真的讓他於心不忍了！

是啊，她為了他一起背負了世人的唾罵，眾叛親離，他又怎麽忍心這般負她。

「滾！別再出現在本王面前，若再出現，殺無赦！」這是他能做的最大退讓，他不是憐憫這些人，而僅僅是因為她說的那句話。

聽了他的話，暗衛收起武器，暫時退到一邊。

馮叔和胖嬸互相看了一眼，馮叔站了起來，看起來是要往外面走，龍奚蘭心中卻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