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知道李淮許是迫於外界的流言蜚語和朝陽郡主的名譽才回來這裏的,她更知道他對朝陽郡主的感情有多深,因此她不想再將任何遐想放在他身上。
「請王爺恕罪,錦畫坐在裏面實在無趣,所以想出來走走。」她面色平靜,好像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怕對方以此來責怪她,她還加上一句,「等待是給值得之人!」她並非不等他,只是等來的卻是他在青竹閣的消息。況且她人都到青竹閣的門口了,只差沒進去,劉瑾那個忠誠的奴才自然會第一時間告知李淮,他這句責問不是多此一舉嗎?
她厭煩透了這些豪門貴族的規矩,天地都拜了,板上釘釘,改變不了!反正他們被綁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兩方權勢的結合,他也不會為難她吧?
她從李淮身側漠然走過,卻不想左手突然被他拉住,立時眉頭一緊。
傷口好疼!
「錦畫,你是在生氣嗎?」他見過很多女人生氣,所以現在他一眼便能看穿她。
龍奚蘭低頭看去,疼痛之餘,對李淮整個人的反應十分不解。到底是什麽讓他在意她是否生氣呢?
她未回答,只問:「王爺可以放開我的手嗎?」她帶着手套,李淮顯然沒有想起她手上的傷。
「你若生氣了,就罵本王吧。」李淮輕聲說著,沒有任何王爺的高傲,而是最誠心實意的神態。
龍奚蘭聽了無言以對。她罵他有用?這是王妃被拋在新房裏所得到的補償嗎?她有些生氣地道:「我只求王爺放手,我手掌上還有傷,很疼!」
他聽了,立刻放開她,忙道:「對不起,是本王忘記了!」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長氣,心想,你當然不會記得!
她邁步進去了新房,李淮也跟了進來。
她聽見腳步聲,神色淡淡地說:「王爺,雖然今夜是大婚之日,但錦畫絕不委屈王爺留在這裏。」人家心愛之人就在後面的青竹閣,他為避嫌才回到這裏,想到這個,龍奚蘭心頭那口氣怎麽都咽不下去,現在天色已晚,那些繁複的禮節就不必遵守了,該干麽干麽去!
李淮也聽懂了她話里的意思,卻依舊沒有停步,走進來將房門輕輕一關,輕聲回答,「本王不委屈。」
她聞言,偏頭打量着對方。
真是心酸啊,這人明明就不願留在這裏,卻要表現出願意的樣子,也是苦了他了!
看來是自己表現得還不夠明確,畢竟人家是名滿京城的胥王爺,就算想做些有損道德形象的事,也不願主動去做,得她逼着做。
龍奚蘭當即往銅鏡前一坐,用力地將頭上的絨花和鳳釵取出來,往妝枱上一擱,頭上的髮髻自然在這過程中亂了。
李淮見她動作如此粗魯,吃了一驚,問道:「王妃這是干麽?交杯酒都還未喝!」這怎麽也不像一個賢淑的閨秀會做出來的事。
她蹙眉。還夫妻交杯呢,她沒跟他交手就不錯了,他還想做什麽?
李淮走到她身後,從銅鏡里看着她那張略帶怒意的臉,道着歉,「對不起,錦畫,是本王委屈你了!」
她愣了一下,堂堂胥王爺如此低聲下氣地道歉,她是不是應該高興呢?自然應該的,在這個他說一不二的王府里,即使他不道歉,她也沒有辦法怪他。可她高興不起來,只能硬在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王爺不必道歉。」
他當然知道她這是口是心非,依舊站在她後面。
她又說:「王爺該道歉的人應是青竹閣里的蒙國四王妃才是。」
李淮眉頭一緊,不曾想到她會如此直接提到寧晚綴。那是他心中之痛,即使過了五年,他依然能感受到當年送她去和親時,那心如刀絞的滋味。
這時候,龍奚蘭站起來,看向李淮,臉色漸冷,「王爺行事向來穩妥,絕不衝動行事,卻將那位四王妃推上風口浪尖,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是故意的,王爺您說,您該不該對她道歉?」
為了成這個親,他們彼此已在死亡邊緣掙扎數回,現在好不容易平安地熬到大婚,突然回來個朝陽郡主,李淮就衝動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依舊眷戀着她,那些口舌暫且不顧,可想置李淮於死地的政敵會放過這個機會嗎?當然不會!
李淮並非沒有想到這點,只是在重新見到寧晚綴的那一刻起,他就全然忘了這些。現在猛然被點醒,他臉色漸沉,季錦畫聰明得讓他自愧不如,「王妃顧慮周全,是本王衝動了。」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每次認錯都認得這麽快,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本王明日會派人送晚——郡主回寧國公府。」
這似是對她的承諾,可她並不在意,現在她要睡覺,只有這件事要馬上解決,不過看這情形,他似乎要在這歇息,可她才不要和他同床異夢!她當即從床榻上抱起自己的被褥,往外間的坐榻上一放。
李淮愣住,問道:「王妃這又是做什麽?」交杯酒不喝就算了,她竟然還要分床睡?這是真真動了重怒!
「王爺也累了一整天了,快去睡吧!」
龍奚蘭不看他,自己往被窩裏一鑽,連頭都沒露出來。
李淮還以為是他自己要被趕到坐榻上睡覺,現在看見她先睡了進去,頓時於心不忍。他坐到坐榻邊上,輕聲說:「錦畫,時隔多年,我與朝陽已不可能了,你莫要多想……」
她矇著頭躺在被子裏,突然聽到李淮推心置腹的話語,心情漸漸沒有那份鬱結了。
站在李淮的角度想想,他最先愛上的人是寧晚綴,兩個人最後因為許多原因,未能在一起,遺憾終生。現在彼此都有了一份需要去遵從的婚約,若再見時,他已毫無眷戀,那也只是一個冷血之人罷了,換了她,亦做不到這一點。
他十分誠懇地道:「雖然我不敢承諾現在有多愛你,但我見到你、認識你之後,對你並非無意,所以你生氣,我知是自己錯在先,不該在大婚之日讓你在新房中久等,往後我一定三思行事,也請夫人給我一些時間來證明這一切。」
這一句句無不入人肺腑,若他說的都是真心,她怎好一再給他臉色看呢?可是要讓她立馬轉怒為笑,那也不容易,她只能悶在被子裏一動也不動。
李淮瞧自個兒的話都說得如此誠懇了,她卻依舊無動於衷,耐着性子又說了一句,「如何與我置氣都應當,但你要是在被子裏悶壞了,可就不好了,對不對?」
她暗自在裏頭想,這李淮還真是懂得女人心,連台階也要搶着給她下。
她將頭探出了一些,不過仍然背對着李淮。
李淮見她態度軟化,繼續說:「新婚之夜你不願意與我睡在一起無妨,但我不會委屈你睡在這裏。」
「王爺不必擔心錦畫,我在這裏睡得挺好的。」她這一生睡過石坑、睡過草坪,這坐榻雖然硬,卻已經好太多了。
李淮聽她終於開口說話了,欣慰一笑,「你越是這樣說,我就越不能讓你在這睡着,你去睡床榻吧,我來睡這裏。」
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這李淮軟磨硬泡的功夫,真不一般啊!可她自己鬧情緒,怎麽可能還真的讓一個王爺來睡這裏,「我已經睡舒坦了,不想挪地方,王爺就不必再與錦畫爭了。」
李淮站起來,垂眸瞅着她那倔強的小腦袋瓜,輕嘆道:「既然你還是不肯消氣,那本王也絕不能安心睡下。」
她撇撇嘴,你安不安心與我何干?
但她沒想到李淮下一刻竟然主動鑽進了她的被子裏,大手從後面搭上了她的腰際。
她全身一僵,恍惚了片刻才得以肯定李淮正抱着她。
她猛然轉身,直接對上對方那張完美無瑕的俊臉。這麽近地看着,李淮的眉眼如星,挺鼻如山,是極其好看的,可她不能任由自己被這好看的臉蛋迷惑,下意識的伸手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