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而紫虛元竟然沒有意識到這點,還停下來問龍奚蘭,「你嫁人後腦子傻了啊?你從宮裏帶出來的那鬼是鬼仙端婆啊!」
她身子打了一個寒顫,鬼仙端婆?
螃蟹怕見漆,端婆怕陡路。五月風,八月藕,目無瞳,棗雞口,桑蝦歿異,榆負留。這首市井孩童嘴裏念的歌謠中的端婆,就是那鬼仙端婆。她生前是一個賣藕的老太婆,心腸十分歹毒,經常誘拐別人家的小孩到山裏殘忍殺害,被抓後被憤怒的百姓挖去雙眼活活打死,但她死後仍不悔改,經常化為慈祥的瞎眼老太婆,騙天真的孩童送她回家。這幾百年來留存世上,名列八大鬼仙之一,罪孽深重。
「鬼仙端婆如何會在皇后的宮中?」紫虛元疑惑的問。
宮中雖有冤魂無數,但那些冤魂都是死在宮中的。文國皇宮四大門可不是普通的門,兩百年前修建時,不僅有高人作法,還請了八大門神守護。外面的鬼進不去,裏面的鬼也出不來,這鬼仙端婆又是如何進去的?
龍奚蘭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有樣東西我早就想拿給你看,一直沒找到機會……」她想掀被子從裏面出來,看了一眼紫虛元,趕緊停止動作。
紫虛元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她,不解的問:「什麽東西?趕緊拿給我看看啊!」
「你能不能去外間?我好起床更衣。」
紫虛元一聽,立刻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哦!」然後他紅着臉,轉身走到隔着珠簾的外間,背對着裏面說:「你就因為這樣一直沒起來?為何不早說?」
「一般男子都不會這樣跑到女人家的寢房中來,這還需要我說嗎?」龍奚蘭無奈的說。
紫虛元很不開心的道:「你又不是一般女子,我哪裏想得到這麽多?」
龍奚蘭趕緊從床上下來,找了一件淺藍色的對領長袍穿上。從前會想穿這些華麗的衣裳,現在有好幾件,她卻不愛穿了,這種衣服雖好看但是很累贅,她不是很喜歡。而如今這情況,外面的人也不在意她的王妃身分了吧?
這時聽見外間傳來紫虛元的聲音——
「心動無靜,不動了真。心為禍本,心為道宗。不動不靜,無想無存。無心無動,有動從心……浩然正氣,浩然正氣……」
她大步走出去,問:「獃子,你念什麽?」
「啊!」紫虛元竟被她嚇得驚聲尖叫。
「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在那念經?」龍奚蘭湊過去質問,瞧他滿臉通紅的模樣,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紫虛元挺直了脖子反駁道:「你才做了虧心事呢!」怕她繼續追問,急忙道:「你不是要拿東西給我看嗎?趕緊啊!」
她搖搖頭,去梳妝枱上將初次進宮請安時,皇后賞的那對青玉鐲拿出來,放在紫虛元手裏。紫虛元拿起來,走到窗旁,就射進來的陽光細看。
龍奚蘭那天在宮裏就看了無數回,她不敢問別人,就希望能問問紫虛元。
「這對玉鐲有名堂。」紫虛元看了許久,放下來時說了一句。
「你也發現了吧?」龍奚蘭忙問。
「發現什麽?」紫虛元卻是一張茫然的臉。
她疑惑道:「難道你沒有看見玉鐲裏面有什麽東西?」
紫虛元還真沒看見有東西,他又把玉鐲拿高,讓陽光將玉鐲照得透亮。
這時候,門被推開了,兩個人皆是一驚。
進來的是薛平安和淺默,薛平安過來替龍奚蘭診脈,而淺默也一起來了。兩人瞧見紫虛元在房間裏面,吃了一驚。
龍奚蘭走過去請薛平安進來,然後吩咐淺默道:「去外面候着,別讓其他人進來了。」
要是讓府里的王府軍看到紫虛元在她房裏,恐怕會氣得怒髮衝冠,活剝了紫虛元。
淺默忠心,沒有多問,謹慎的退到外面去。
薛平安看紫虛元站在窗邊細看着那對玉鐲,就走到龍奚蘭身旁,輕聲問:「你丟失的那顆珠子是否有什麽線索了?」
薛平安曉得龍奚蘭與紫虛元的關係,所以沒有說什麽,否則一大早,紫虛元就避開御林軍和所有王府軍的視線,出現在王妃寢卧里,與採花的登徒子有何區別。
「嗯,京城裏出了些事。」龍奚蘭簡略的回答,神情黯淡。想到那些死在鬼仙端婆手下的幼小生靈,她要怎麽做才能彌補?
窗戶邊的紫虛元將那對玉鐲看了又看,什麽也沒有看出來。「臭丫頭,你到底看見了什麽?我又沒有通靈眼,什麽都沒看出來。」
龍奚蘭和薛平安走近他,龍奚蘭接過他手裏的玉鐲,放在陽光下,指給他看,「越好的玉成色越好,在陽光下更是通透,這塊老玉是極好的玉,但你瞧裏面,是不是有雜質?」
「沒有啊。」
「是啊。」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她轉頭看去,說「沒有」的是紫虛元,說「是」的竟是薛平安。
這下換紫虛元驚訝了,他問薛平安,「你看見了?」
他這個南仙觀清陽真人的關門弟子什麽都沒看出來,這個郎中竟然看出來了,豈有此理?
薛平安點頭,如實回答:「那玉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陽光下面,好像是紅色或紫色的?」他不敢肯定,又抬頭認真看。
龍奚蘭接過話說:「是血。」
「血?」兩人詫異的看向她,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肯定。而且這對玉鐲渾然天成,玉中怎麽會有血?
龍奚蘭解釋道:「那裏邊的東西我已觀察過數回了,原本只是猜想,不敢肯定,但現在虛元看不見,平安卻看得見,我才肯定是血。」
紫虛元有些不服氣,憑什麽一個郎中可以看得見這種東西?他身子靠在窗台上,質問道:「喂!郎中,你是瞎猜的吧?」
他心裏想,現在的郎中怎麽這麽不老實呢?為了顯得自己什麽都知道,女人隨便問都回答是,真沒原則。他雖然沒說出這些話,但那想法已完全的顯露在他那一雙鄙夷的眸子裏。
薛平安為人老實,並未將他的質疑放進心裏,只淡笑着回答,「看到就是看到,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平安何須妄語呢?」
龍奚蘭站出來澄清道:「虛元,平安那雙眼睛,確實能看到一些東西。」
先前那屍體眼裏的鬼影,不就只有薛平安能看到嗎?
紫虛元聳聳肩,回應道:「好吧,現在連郎中都有通靈眼了。」
他左一句郎中,右一句郎中,龍奚蘭聽了,越來越覺得他在罵人。「平安是王府的醫官,你可以喚他大夫。」
紫虛元高高揚起那清秀白晳的臉,不屑道:「我還是王府的座上賓呢,不如讓他叫我大人好了。」
龍奚蘭拿他那張嘴沒辦法,好在薛平安度量大,根本不計較。
龍奚蘭說:「這玉鐲里的東西尋常人看不見,只有我和平安——」
紫虛元插進話來強調道:「先聲明,我只是肉眼沒看見東西,但我發現這玉鐲有名堂。」
「好吧,那就算你也看見了。」她無奈的附和他,想繼續討論玉鐲。
但紫虛元聽了她敷衍的語氣,十分不高興。「什麽叫就算我看見了?」
龍奚蘭這回不想將就他了,感覺薛平安一進來,他就一直針對薛平安。「紫虛元,你到底想不想把龍凝珠找回來?」
紫虛元瞧她生氣了,才輕咳了一聲,收斂了態度。「當然想了,但這事很棘手,你難道想讓這郎中也插一腳?」
龍奚蘭心想,終於將心裏話說出來了吧?嘴上還是說:「多一個人總是好的。」
「他不行。」紫虛元一點都不擔心得罪人,他指着薛平安的臉說:「臭丫頭,你是不是被那邪魔之氣沖昏了頭?這人和他師傅狼狽為奸、同流合污,你怎麽可以信任他?」
紫虛元嫉惡如仇,當得知李淮是入世魔,而薛平安和他那個裝神弄鬼的師傅則在背後幫忙隱瞞,從此他就對他們生出嫌隙。
若龍奚蘭與薛平安不是昔年故友,也許會和紫虛元一樣固執,但如今聽到他直言不諱的罵人,臉上卻沉了下來。
「虛元,平安沒有對我做過什麽壞事。」
薛平安在這件事裏,並不是一個能作主的人。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十四歲那年被他的師傅收養後,師傅所說的話,他都不會違背。而且這麽多次,薛平安都幫她、救她,從上次他苦心勸她走時,龍奚蘭就知道,他只是身不由己。所以她相信薛平安說的那句「這個世界除了師傅以外,你就是我最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