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呸!你這猴孫,最好給爺閉嘴!」
唐三爺指着嚴明說:「祝少主,瞧瞧,這些殺人兇手在我江城的地界上還這般猖狂。這樣的人你也要幫嗎?」
祝富川走到前頭來說:「本公子出來勸阻大家,就是希望大家不要聽信讒言,給自己惹禍上身,你們可知那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是誰?」他指着阿怪身後的龍奚蘭問。
孫五爺氣憤的回問道:「是誰?難不成是皇後娘娘?」
這邊正說著,許多全副武裝的官兵沖了進來,將這附近的人團團圍住了,連帶剛才鬧事的百姓,也一個都沒放走。
唐三爺與江城的各個軍官都熟悉得很,但看帶頭的穿着英武的藍黑軍甲,並不像是江城的守衛,臉色有些錯愕。接着便見帶頭之人騎馬過來,下了馬,直奔阿怪和龍奚蘭那邊。
「屬下來遲,還請王妃恕罪。」
龍奚蘭這才從阿怪身後出來,看見是秦漢,心頭總算鬆了口氣,「王爺呢?」
「王爺隨後就到。」
話音剛落,便見一身穿紫袍,氣宇軒昂的貴氣男子騎馬趕到。
李淮一回驛站,聽說龍奚蘭去了江城碼頭,而看守阿怪的王府軍又來報,說阿怪掙脫鐵鏈逃了出去,他便立刻帶人過來尋。
「錦畫!」他走近了,眼角餘光掃了阿怪一眼,手已拉住了龍奚蘭的手,發現她身上沒有受傷,臉上的慍怒少了些許。緊隨他而來的還有江都郡守、方按察使等人。
看見是前兩天鬧事的唐三爺,王顯成嘆道:「唐三啊唐三,你這是闖大禍了。」
唐三爺雖已知自己圍堵的人是胥王妃了,但也絲毫不覺理虧,「王郡守,你來得正好,老夫把掏心害人的妖怪抓住了,你們官府做不到的事,老夫做到了!」
王顯成回頭一看,與胥王和胥王妃站在一起的那個人,確實有些古怪,「唐三,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我自然曉得自己在說什麽,王郡守,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文國的王爺養着害人的妖怪,也沒有人敢管嗎?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李淮在京城二十多年,愛民如子,正直不阿,從未因為自己是尊貴的王爺而欺民霸戶,聽到這話,臉上陰冷了不少。
王顯成並非庸官,這麽多雙江城百姓的眼睛盯着他,他怎可能坐視不管?他走過來,面有些難色的對李淮問道:「王爺,到底是怎麽回事?這……這人到底……是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害人妖怪?」
「王大人,此人絕非在城中作孽的妖怪,他是……」李淮掃了一眼阿怪那邊,再開口時,已沒有任何猶豫,「他是本王的一位朋友。」
龍奚蘭接過話來解釋道:「他得了一種怪病,所以與常人長得不一樣,這些人單憑這一點,就污衊他是妖怪,實在太過魯莽。再說,剛才那麽多人用東西扔本王妃,他除了保護本王妃,並未傷及任何一人,他若真是害人掏心的妖怪,豈不早就大開殺戒?」
王顯成聽得在理,轉身就對眾人說:「各位父老鄉親,此事確有誤會。這位並非你們口中所說的掏心妖怪,大家聽王某一句勸,趕緊散了,王妃大人有大量,不會與你們計較,但你們若不知好歹,那王某就會秉公辦理——」
「王大人,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唐三爺氣勢洶洶的站出來說:「你說有誤會就有誤會嗎?難道我們上千雙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嗎?你要是不信,就讓那怪物將身上的披風給取下來,給大家看看,牠到底是不是怪物!」
龍奚蘭臉色一變,光是肉眼看,沒有人會相信阿怪是人的,所以披風絕不能掀。
王顯成要服眾,立刻就過來問他們,「王爺、王妃,既然如此,便讓你們這位朋友將披風取下來吧?」
「不行。」龍奚蘭冷然拒絕。
王顯成一愣,看向李淮,苦心勸道:「王爺,您知道的,江城出現的掏心怪物已做案快十起了,江城這兩日內人心惶惶,若今日不給這些人一個交代,只怕會有民亂啊。」
民亂是國禍之根本,這條街里這麽多百姓,就算軍隊能堵住這些人的接近,但能堵得住悠悠眾口嗎?自然不能。李淮又怎會不知這個道理?
王顯成又喚道:「王爺……」
「你不必說了,本王理解。」李淮的目光,隨即落到龍奚蘭臉上。
龍奚蘭立刻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麽了,立即搖頭道:「不行,王爺,他們只要一看見阿怪的臉,更會認定阿怪就是掏心的怪物。他們會殺了阿怪的!你知道阿怪不是,他絕不是!」
李淮也不願這樣,但事已至此,他不能以權勢壓人。他伸手握住龍奚蘭的手掌,輕聲說:「錦畫,你聽本王講,不管阿怪是否是怪物,此事現在必須交由江城府衙來審,我們能做的,只有將真的兇手找出來,才可以救他。」
龍奚蘭臉上一僵,「你是說,你要將阿怪交給他們?」她其實清楚,目前的狀況,他們必須將阿怪交出去。可是這樣一來,阿怪會面臨什麽危險無法想像。
李淮不得不告訴她,「錦畫,這並非本王願意,而是形勢所逼。」
她再一次深刻明白了身在其位的迫不得已,可若沒有這王爺王妃的頭銜,又何必去遵守這些規矩?
她沉默了片刻,抬頭看向李淮,語氣堅決的說:「將阿怪暫時交給他們可以,但必須派王府軍看守,更不能讓別人看見他的臉。」人們的仇視會做出怎樣的事來,她已在剛才親眼見識了,而沒有她的勸服,阿怪會做出什麽事,又有誰可知?
李淮答應了,過去交代王顯成,而龍奚蘭則轉身看向阿怪,「阿怪,謝謝你。」
若剛才阿怪沒有出來救她,她也許已經被馬蹄給踩死了。阿怪已不只一次救她了,她早已將他當作她的朋友。或者,他們本就是朋友……
阿怪看着她,大手上還有綠色液體流下,不知道他有多痛?龍奚蘭想幫他處理傷口,但卻已沒有時間了。
她深吸一口氣,承諾道:「阿怪,我會將真正的掏心兇手找出來,還你清白,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怪將頭微微埋下去,早已做好了準備。
龍奚蘭見了,心中沉重不已,如果阿怪可以說話,她其實好想問他,為何對她這樣好?為何這樣聽她的話?到底是什麽,讓阿怪變成了這樣?
最後,李淮與王顯成交涉過後,軍隊用囚車將阿怪帶走了。
看着馬車遠離,龍奚蘭雙拳在袖子裏緊緊握着。這一刻,她心裏有一股很深的恨意,她恨那個在城中作怪的兇手,更恨那些揣着恨意辱罵攻擊他們的人。
李淮見她直立在那,沉重的身影如枯樹一般,便輕聲喚了她一聲,「錦畫?」
「當年你是如何做到,用自己的仙靈,去拯救這些人的?」她小聲呢喃着。
龍奚蘭想起八歲那年父親問她的話——「奚蘭,愚者可悲,也尤其可恨。若有一天,讓你去拯救這些人,你願意嗎?」
她那時還不懂得這種感受,所以答案是肯定的。她從小就以父親為榜樣,想長大之後成為父親那樣斬妖除魔的英雄。做英雄就要無視一切愚昧,並要自我犧牲。但如果現在父親再問她一遍,她的答案卻是未知的。
她在剛剛那一剎那,發自內心的憎惡這些人,她竟然想,這些人為何不通通都死掉呢?
這時祝富川悠悠走了過來,「王妃沒大礙吧?」
龍奚蘭的目光落到那張熟悉的臉上,每見一次就更加肯定,這個人是紫虛元。今天他邀自己去江城碼頭,到底所為何事呢?
「剛才多謝祝公子帶人相助。」李淮雖是後來才趕到,但發生了什麽,他已一清二楚。
「多謝倒不必,王妃本就是受祝某邀約,才會遇上這變故。」
「那你到底有何事要說?」龍奚蘭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祝富川別有深意的一笑,「祝某要說之事,恰恰就與這兩日在城中作怪的東西有關。」
龍奚蘭眼眸亮起。「你知道作怪的東西是什麽?」
祝富川臉上那抹笑意沒有淡去,但他並未說出來。
「此地說話不方便,祝公子可與本王找一處幽靜之地詳談。」
「也好。」祝富川點頭答應。
龍奚蘭本要跟着一起去,李淮卻回身,輕聲對她講:「這件事,本王會親自處理,錦畫,你回驛站去。」
「可是……」
「聽話。」李淮卻很堅決的要她回去。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李淮有些陌生,自從找到那把斷月弦開始,便時有這樣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