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季錦江只能拱起雙手,「末將告退!」話畢,他恭敬的從廂房裏退了出去。
李淮等他關上門後,才緩緩將茶碗放下,懶懶的對嚴挺說:「去詳查季錦畫。」
「是!」
龍奚蘭若是穿着一身濕答答的錦袍在大街上走,實在太惹人注目,所以她只能躲在暗處,等宵禁時潛入一戶人家,偷了他們晾在外面的男裝換上。換下來的濕衣服又不能亂扔,她只好打包背着,往她之前住的客棧而去。
進了馬棚,看到一個穿着藍色粗布棉襖的人正睡在乾草里,她輕聲喊道:「張大哥?」
那人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跳了起來。
龍奚蘭一看,那人並不是張六,問道:「你是誰?」
對方看來者是個秀氣的男子,不禁拍着胸口壓驚。
龍奚蘭再問:「我是之前在這守馬的張六的朋友,張大哥今夜不在嗎?」
那人聽見她一口一個張大哥,臉色更是一片慘白。「我是頂替他的人,他以後不會來了。」那人擺了擺手,逃避似的左右看。
龍奚蘭浮起不好的預感,上前問:「張大哥怎麽了?」
對方結結巴巴的回答,「他、他死了!」
聞言,龍奚蘭十分驚訝。前幾日的雪夜裏,她明明已將附身於張六的紅衣女鬼驅走,怎麽還是死了?
「張大哥怎麽死的?」
對方埋着頭,很忌諱的回答,「哎喲,小哥,你就別問了,三更半夜你跑來問我這些,是存心要我命啊!」
龍奚蘭無奈,轉身鑽進那天她睡的乾草堆里,一邊扒開乾草,一邊翻找着什麽。
「小哥,你在找什麽?」
「我前幾日和張大哥一同住在這馬棚里,離開時走得匆忙,有東西沒帶走。」她從天靈鎮進京,隨身的衣服全部在包袱里,但最要緊的是包袱里有一塊祖傳的龍虎白玉。臨行前,爹爹連同粉玉蘭銀簪一起交予她的,現在簪子被留在季府,她若再將玉佩弄丟,怎麽回去見老爺子?
守馬人一聽,立刻撇清關係道:「我接手這裏,可沒看到什麽東西。」
「那你可有聽張大哥提過?」她的包袱就放在乾草里,那夜她沒有回來,張六也應該先替她收着才對。
「小哥,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是因為那老哥突然離世,才得了這差事,他能跟我說什麽?」
瞧她不依不饒的問問題,對方的語氣已經變差了。
但是這對龍奚蘭實在重要,她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拿些錢財來收買人心,但是才從季家出來,哪裏有錢?唯一有的,就是身上穿戴的首飾,這些倒都是極名貴的。
她拿出其中一對金鑲紫瑛耳墜塞到對方手裏,「大哥,夜裏打擾了,這個讓你買些茶水喝。」
對方眼睛一亮,畢竟人為財死。只是他心有疑慮,「你一個大老爺,怎會有這東西?」
她面不改色的回答,「大哥,這東西很值錢,至於是從哪裏得來的是我的事,你要看得起就收下,小弟只有一個囑咐,就是大哥若要拿這東西去換錢,最好不要在京城內。」龍奚蘭早就從他的面相看出此人十分貪財,就算知道這耳環是偷來的,他也不會拒絕。
聽完這話,那人果然收起耳墜往懷裏一塞,輕輕咳了兩聲,將龍奚蘭拉到一邊,小聲說:「我雖不知道張六發生了何事,但我聽客棧掌柜說起,張六齣事的前幾日得了一樣寶貝,他吃酒的時候拿出來炫耀,是一塊玉佩,因為模樣奇怪,所以在場的人都記下了!」
龍奚蘭忙問:「可是一塊白色,似龍又似虎的玉佩?」
對方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是。當時他拿出來時,有個道士曾告誡他,那是古物,一般人不可碰,讓張六轉賣給他,張六知道那玉佩是寶物後自然不肯。道士離開時放下狠話,說張六三日內必有凶事,張六還在客棧里將那道士罵得狗血淋頭,只是沒想到,還沒到三日……他、他他,他就死在家裏了!」
這麽說,真是張六拿了她的玉佩。那玉佩確實是塊古物法器,但龍奚蘭卻從來不知它會害人性命。所以,她轉而問道:「那個道士後來可曾出現過?」
守馬人皺眉搖頭,「我只聽過這個人,不曾見過。」
「那你可曉得,張大哥家在哪裏?」
這次,守馬人點了點頭,告知她地址。她要走時,對方還忍不住囑咐道——
「小哥,我勸你別去,那地方不乾凈!」
她沒回答,趁黑暗潛進了夜色中。
【第三章季錦畫的舊情人】
龍奚蘭想去張六家看看,然而當她走出路口,就看見一隊騎兵在巡邏。平常這時間、這地點,是不可能有這樣的騎兵的,所以龍奚蘭知道,那是直屬季錦江管轄的金陵騎兵衛。
「這麽冷的天,別說人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騎馬行在後面的一名侍衛抱怨的說。
「就是,我看觀龍閣里,季二小姐多半已經遇害,這大冷天還叫我們全部人馬出來巡視,真有夠受的。」
「你們也別廢話了,若找不到季二小姐,大家都別想休息!」行在最前頭的騎兵副隊官停下來提醒大家,讓眾人閉了嘴,緊跟着隊伍往前走。
龍奚蘭隱在黑暗裏,等待着騎兵過去,卻不料身後堆疊的木桶突然崩塌,發出巨大的響聲,她暗叫糟糕,馬上拔腿就跑。
但騎兵衛已發現她的蹤跡,緊緊追了上來。
她敏捷的在大街小巷裏亂竄,竟然跑到了西坊間,這裏又被稱為花街,是金陵城唯一一處午夜過後還有人煙的地方。許多人在此揮霍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
龍奚蘭從一家名叫春滿樓的妓院後牆翻進去,追她的騎兵衛追到這裏見人沒了蹤影,矛頭立刻指向春滿樓。
「走,進去搜!」
即使此時天氣嚴寒,春滿樓里也是一派春意盎然,穿紅着綠的鶯鶯燕燕們不時發出嬌滴滴的笑聲,間雜着老鴇高亢的招客聲。
本是和諧的場面,卻被全副武裝、突然闖進的騎兵打破了。
「各位軍爺,這是作甚啊?我們春滿樓可是正經八百開門做生意的!」
「頭一回聽妓院跟正經八百扯上了關係。」副隊官臉上帶着嗤笑,一回頭,腔調一變,命道:「搜!」
手下人立刻迅速上樓,許多廂房裏的人正在男歡女愛,被這騎兵驚擾了,姑娘們嚇得驚聲尖叫,那裸身的恩客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抱衣遮身,站到了一邊。
「陳副隊,剛才天暗,只看清那人穿着一件深色的衣服,這春滿樓里人這麽多,我們要找誰啊?」
騎兵副隊陳肖向來做事嚴謹,知道這次事關重大,絲毫不敢怠慢。那黑夜裏的人,肯定是逃進這妓院,若是心中無鬼,怎麽看見他們就逃?
「行徑可疑之人,全部抓起來!」
一旁戰戰兢兢跟上來的老鴇嚇壞了,忙勸道:「軍爺,使不得啊!我這院裏的客人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吶!」
陳肖眉頭一揚,忍不住嘲笑道:「清白?」
同時,他看到一位穿着粉色裙裝的花姐從樓道上走過去。陳肖曾經遠遠的見過季家小姐一面,他覺得跟這花姐有幾分相像,所以他當即就大步走了過去。
已換回女裝的龍奚蘭聽到背後跟來的步伐聲,心頭一緊,心想,難不成要在這裏跟這些騎兵大打出手?
「站住!」陳肖見她步伐加快,更加肯定此人有鬼,立刻嚴聲命令道。
龍奚蘭藏在大袖裏的手微微握緊,打算等對方一靠近就先發制人,反正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裏被抓回去。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嗄——」地一聲,她前面廂房的門開了。
龍奚蘭一眼就望見裏面站着的人,他有一雙懾人心魄的鳳眸,只輕輕一瞄,後面來勢洶洶的侍衛立刻停下腳步。
「薔薇,你終於來了,可讓爺好等啊!」
那人說著,大手一伸,將龍奚蘭的身子攬了過去,絲毫不在意長廊里那些氣焰囂張的騎兵。
龍奚蘭不知道此人是誰,卻清楚對方是在替自己解圍,便沒有推阻,任由他攬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