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第十六章(2)
“那是他們不了解。”“1979年,電業局基建科籌劃着要給你蓋個獨家小院,叫你罵了一頓。群眾沒造謠吧?”沉默不語。“但是,另一方面,電業局整個說來,黨風不正的問題比較嚴重。為什麼這個第一把手只管自己不管部下呢?”李向南又站起來,在屋裏踱了兩步,面對着典古城站住:“那次宴會你不但沒有管住,因為怕和部下鬧僵,自己不也卷到裏面去了?”李向南沉吟了一會兒,嚴肅地說:“這正好說明問題的嚴重。黨委書記雖然知道原則在哪兒,但是只能律己,不能律人,一管別人,自己就可能站不住腳,所以只能是嘻嘻哈哈打馬虎眼。”李向南目光嚴厲地接著說道:“要在整頓電業局黨風的過程中也整一整這個當書記的軟弱無力。如果他不能強硬起來,這個第一把手就應該撤換。不看他是誰的人,看他為不為老百姓做事。”典古城一聲不吭,嚓地又點着了一支煙。“我做了點民意測驗。”李向南繼續說道,“現在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把黨風不正當作大問題。我們不應該重視嗎?把這樣先走一步摸索經驗的任務交給你,你為什麼東猜西想呢?”典古城咯吱吱壓着椅子坐直身子,把煙頭摁滅在寫字枱桌腿上,垂着眼粗着嗓門說了一句:“我可以接受任務。”李向南看了他一眼,神情嚴肅地說:“不,你回去再重新考慮一下,縣委也要重新考慮一下。”說著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幾頁稿紙遞給典古城:“這是縣委通報電業局后你做的檢查,你拿回去。”典古城驚愕地看着年輕的縣委書記。“退還給你。”李向南說,“這樣的檢查我不要。”典古城沉默着,把剛抽出的一支煙一下掐斷。康樂推門進來,看見這情景一下站住了。“我的話,都寫在你的檢查上頭了。”李向南說,“什麼時候,你把電業局的不正之風整頓了,那時候再檢查,連同總結經驗。”典古城把那幾頁紙抓過來塞到口袋裏,站了起來:“我走了,李書記。”他簡單說了一句,彎腰拿起靠在牆角的雨傘,拉開門步伐很重地走了。“他怎麼了?”康樂問。“沒怎麼。”李向南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說。“向南,這兩天氣氛可不對。”康樂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倒,蹺起二郎腿說道。一沒旁人,他對李向南就變得同學之間一樣隨便。“怎麼不對?”李向南問。“顧榮去了一趟地區,他……”“這我知道了,還有什麼?”“有人說你頂多在古陵呆一年,省里讓你鍛煉鍛煉,過一年就走了。這是讓幹部不敢往你這兒靠。你不要小看這一條。”李向南看着窗外點點頭。“呆會兒,”康樂指了指外屋,“會上也要衝突一場。龍金生、小胡都參加。”“有思想準備,就不要緊。”李向南說。農村發展戰略研究討論會開到最後,果然衝突起來。本來純粹是個觀點分歧。“我認為,”庄文伊扶了一下眼鏡,從兩張方桌拼成的長桌邊拉開椅子站起來,指划著背後牆上的古陵縣地形圖對大家說,“咱們古陵好比是中國的一個縮影。西部是山區;中間是半山半川的丘陵;東部是平川。總的來講,可以把全縣分成東、中、西三部分。我們的農業發展,對西部山區應採取放寬政策,農業上廣種薄收,讓農民自己解決好吃飽肚子的問題就行了,同時大力發展家庭和集體副業,大搞多種經營。對於東部,這裏是平原,有水利灌溉網,我們近幾年應把主要資金投放在這裏,搞集約化,提高這兒的糧食、經濟作物的商品率。對於中部,這是西部山區和東部川地之間的結合部,我們近幾年可以採取維持現狀有所發展的方針。這裏潛力很大,幾年以後,我們應該把資金大部分轉向這裏。總起來從地理角度講,戰略方針應該是:現在重點發展東部,將來重點發展中部,用放寬政策和適當投資發展西部。”他摘了眼鏡,擦着額頭的汗,坐下了。“我不同意這個方針,不實際。”坐在他對面的龍金生一邊垂着眼捲煙一邊說。“這是戰略研究,不是確定投資額。”庄文伊臉有些漲紅了。“那也不實際。”龍金生還是慢騰騰地卷着手裏的煙。“為什麼不實際?一個是現有耕地集約化經營,一個是綜合利用資源多種經營,這兩條是農業發展方向。”“我不懂集約化。我只懂要講實際。”“連集約化都不懂,那還研究什麼農業發展戰略?”庄文伊說。“什麼戰略也不能守着地圖研究出來。”龍金生執拗地說。他搞了幾十年農業,對一套老經驗又習慣又熟悉。對經驗和知識的佔有也是一種財富,觸犯它同觸犯一個人的經濟利益和權力地位一樣,也會引起強烈反抗。“老龍,你不要帶情緒,”庄文伊覺得自己剛才那句話有些過激,所以極力剋制着說,“你家是西山上的,可能感情上抵觸這種戰略。可我們要搞現代化農業,就不能小家子氣。要有從全局出發的戰略眼光。”“你這是啥話?”龍金生一下感到受了侮辱,“你們根本不懂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