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第十四章(2)
李向南將目光轉向典古城,“第一,酒席錢,由你們個人付錢。你典古城願意一個人出也可以。第二,今天參加吃喝的人,除去客人金處長外,局黨委成員、局長,一律扣發三個月工資。一般幹部這次暫從寬,每人扣發一個月工資。你負責實行。”三十多個帶着酒氣的人都震驚了。典古城一下抬起眼,“要扣,扣我一個人的。我是黨委書記,我應該負責任。”“李書記,”一個乾瘦精明的幹部說道,這是電業局的栗副局長,“這不是老典的責任。他一開始就說了,別搞這麼多桌,說您發過話,不讓再大吃大喝,是我一手搞的。扣工資扣我的吧。”“他明知故犯。知道縣委警告過,為什麼不制止?”李向南說。“那扣我們幾個局領導就行了,大夥就別扣了,法不責眾嘛。”栗副局長尷尬地求着情。“法不責眾?你知道古陵多少萬人嗎?”“……五十萬吧。”“你們三十個人算什麼眾?”李向南說,“既然規定了就照辦。只扣你們的,吃喝的人還要感謝你們。連他們一起扣,他們才會對你們有點不滿。”李向南把目光移向參加吃喝的眾人:“扣你們一個月工資是為了給你們一個印象,以後要抵制吃喝風。以後再參加大吃大喝,一律扣三個月工資。你們的局黨委書記今天把你們引來吃喝,才叫你們落這個處分。”李向南停頓了一下,又說:“你們這些電業局的科長、幹部,平常自己也是吃喝慣了、拿慣了的。我這樣說你們冤枉嗎?”沒人吭氣。“城關公社南關大隊的人來了沒有?”李向南問。“來了。”人群中一個細高個的農民幹部答道。“把你們的事說說。”“我們大隊吃喝沒照顧好他們,還有他們要五百斤香油,沒送夠,他們就停了我們抽水抗旱的電。”“有這麼回事嗎?”李向南問典古城。“我已經讓他們檢查了。”“屢屢吃喝,屢屢在嘴上說一下,是吧?”“我工作沒做到,我應該負責任。”“你有多少責任可以負?”李向南看着典古城,“破壞農業抗旱,就這一條追究一下,你負得起嗎?”李向南又停頓了一下,發現小莉正在人群後面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自己。他很快把目光投向開現場會的人群:“各局的回去以後,把本單位的吃喝賬都查一下。自己下不了手查不清的,縣委派工作組去。賬查出來交到縣委。是不是要在全縣公佈,縣委正在考慮。但原則是明確的,今後不犯,既往不咎;今後要犯,新賬舊賬要一起算。記住,廉潔,這是領導一個十億之邦現代化的政黨起碼應該做到的。”食堂里一片寂靜。李向南看了看典古城:“縣委決定在全縣開始整黨試點,電業局是試點單位之一。這一決定今天通知你。”他輕輕一揮手,“好,現場會開到這裏。散會。”人群湧出了食堂,湧出了電業局大門。李向南和小莉隨人流一起到了街上。“我發現你訓話時有個特點。”小莉笑着說。“講話怎麼叫訓話?”李向南不失嚴肅地嗔道。“摳什麼字眼啊,你不是教訓着講話?”“好了,說你發現什麼特點吧?”“一嚴厲地指出問題,就臉一沉,問一句‘怎麼辦’。”“是嗎?我還沒注意過。”李向南笑了。小莉的活潑足以摧毀一切嚴肅氣氛。“然後是停頓一下,掃視一下眾人。這個節奏掌握得極好,非常有力。”“這還有個節奏的問題呢?”“那當然。天下萬事都有節奏。音樂有節奏,運動有節奏,氣氛變化有節奏,人的感情、情緒、心理都有一定的節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節奏。”李向南看了小莉一眼。這是真理。一切運動都有節奏。軍事家講究進攻防守的節奏,經濟學家掌握經濟運動的節奏,政治家則要掌握政治鬥爭、社會發展的節奏。策略學實際上也是節奏學。“怎麼叫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節奏啊?”他問。和這個剛認識一兩天的姑娘在一起,他總有一種饒有興緻的心情。“比如說你的節奏吧,就比較沉緩有力,抑揚頓挫很分明,也很穩定,比較有規則。這是老練的政治家的節奏。”“這是指我的言行還是指我的思想情緒啊?”“都是。”“那你呢?”“我?”小莉一笑,“我可能屬於那種起伏跳躍很快沒什麼規律的節奏。”“一條噪音曲線?”“誰知道,也可能吧。我的節奏和你的完全不一樣,相反。”“那咱倆共事肯定合不來。”小莉揚起頭看了李向南一眼:“那可不一定。”“和一條噪音曲線在一起會煩死人的。”李向南說。小莉快活地笑了。過了一會兒,她停住笑,看見李向南一邊走一邊嚴肅地若有所思,便問:“你在想什麼?”“想節奏。”“想誰的節奏?”“想古陵的節奏。”“什麼節奏?”“幾千年、幾百年、幾十年來的節奏,還有我現在要掌握的今後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