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掌固

開什麼玩笑！

當了二十年的官說走就走，這麼隨意！有沒有點公德心！有沒有為瓊州內外數萬百姓想過！有沒有想想這個剛剛相認的大侄子！

趙清河躺在刺史府中的客房內輾轉反側，隔壁賈柯的呼嚕聲吵得難以入睡。

已經過了立秋，秋風一吹，樹葉不管紅的黃的綠的紛紛開始從樹上掉落下來，天一亮趙清河就直奔李林的寢室而去，蹋得碎葉沙沙作響，跑得正歡，中途卻被正在掃地的管家一掃帚給攔下來。

“公子如此慌張，是有何事？”趙清河是曾經朝廷重臣的兒子，想來也倒配得上一聲公子。

“我要見李叔父。”趙清河顧不上跟王勤慢吞吞地客套言語，想要繞開王勤和那掃帚。

“公子這個時候才起，老爺早就已經出門了。”王勤也不阻攔，不緊不慢地說道。

出門！這天都沒亮透就出去了!辭官都這麼著急嗎？現在的人都這麼輕浮的？不慎重考慮一下？

“叔父從哪道城門出去了，行的是快馬還是馬車？府中還有沒有馬匹，借我一用。”

“什……什麼？出什麼城？”王勤不由得一愣。

“叔父去哪兒了你都不知道嗎？你也不跟着點！”趙清河左一聲叔父又一聲叔父，叫得毫不拗口。

“我是管家，職責就是打理府里的事情，不必隨時跟着老爺的，再說老爺不過是去官府處理公事去了，又不是去縣鄉里巡察，不用我跟着去的。”王勤道，他還是不清楚為什麼趙清河會這般火急火燎，只能仔細跟趙清河說清楚。

“叔父沒去辭官？”趙清河聽聞方才穩下來。

“辭官？老爺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辭官？再說要辭官哪兒有那麼容易，說不好是要掉腦袋的。”王勤滿臉狐疑，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又道：“對了，老爺在官府里給你安排了個閑差，聽說是令尊的意思，既然醒了就收拾一下去府衙上報到吧。”

“閑差？”趙清河琢磨着，好在王林辭官只是說說而已，不然他要回去和老爹共續前緣，自己在瓊州城裏無依無靠到時候就更是難上加難，和老爹說好要闖蕩出個樣子來，如今能夠在府衙內謀個差事也是極好的，總比回去曬小魚乾強搶幾分。

一柱香功夫，趙清河與賈柯便一同離開了刺史府。

說這刺史府還是真的冷清，只有李林、王勤以及幾個下人，連個女眷都沒有。

早市已開，剛出府門，感受就截然不同，近五丈寬的街道上已經被小攤擺滿，只留下一丈左右供人行走。

賈柯閑不住，出門便與趙清河拜別，不用猜趙清河也知道他會去哪兒。

來到府衙已經接近辰時，府衙內的人都忙的不可開交，想是李林已經提前交待好，趙清河報出姓名就有一個身穿官府的人將他帶走。

一直跟着這身穿官服的小矮個兒在諾大的府內轉來轉去，對即將到來的第一份差事趙清河還是很忐忑的，進到府衙內頗顯拘謹，標準的鄉下人進城。

七彎八拐，小矮個兒終於停了下來，一間普普通通的瓦房，比起其他房間又稍微寬一些。常年風雨，深灰色的瓦片上長滿青苔，屋子四面的漆已經風化，只剩下少許尚未脫落的地方才能勉強認出它以前的硃紅色，兩根頂樑柱上蛀滿了蟲洞。

“掌固大人，刺史大人安排的人來了。”小矮個兒朝着門內恭敬地說道。

（掌固是漢代始設的一種國家文職官員，唐有內侍掌故和州郡掌故的官職，分掌宮廷及各地流傳的故事、軼聞、考證等。）

原來是給掌固打下手，那還真是個閑差，聽故事誰不會？

趙清河也跟着小矮個兒向著屋內行禮：“晚生趙清河，見過大人。”

“進來吧。”裏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似乎是從嗓子中一點一點擠出來一般，細微又沙啞。

小矮個兒輕輕將門推開，示意趙清河進去，門一打開，一股濃烈的書卷筆墨香氣撲鼻而來，房屋面向太陽，裏面通透明亮，陽光透過窗戶網格，照在一排排的書架上，塞滿了書，大多數集中在中間和底層，上面反而稀稀落落。

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腰背挺直坐在窗檯前，一手挽袖，一手毛筆筆直，在裝訂好的書冊上一筆一劃認真地書寫。

他的雙眼深陷卻仍然炯炯有神，全神貫注地看着書冊，不容得半點失誤，消瘦的臉頰上透露出一股精氣神，便是瓊州掌固石溪了。

“應該是一個沉穩細緻的人。”趙清河沒有打擾石溪，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

待一頁紙書寫完石溪才將筆放下看向案前的趙清河。

“愣在那兒幹什麼？等老夫請你？去，把這堆書卷按時間放到書柜上去，別給我弄壞了，弄壞自己抄十遍去。”石溪毫不客氣，有人就是拿來用。

趙清河明顯沒有適應過來，角色也還沒有完全轉過來，直直地杵着不動。

“難道還要我這把老骨頭示範給你看？”石溪加重語氣，說著順手抓住一團廢紙向趙清河扔去。

“廢紙正中腦門。

啊啊！知道了！”趙清河終於反應過來，俯下身就開始整理。

書目不多，大多數也都是整理過的，從書架中層和下層的緊實度看，實在是塞不下了才放在了地上，趙清河現在只需要把地上的書放到上層去。

“大人，整理完了。”不一會兒，趙清河拍拍手中散落的墨粉回到石溪面前。

“恩！”石溪一個字回答的乾淨利落。

“恩？！”趙清河再次錯愕，這老頭耍賴啊！不按常理出牌。

“石大人，小的的意思是書已經整理完了，按您的意思按編號歸檔了。”趙清河再次出言提醒。

“恩！”石溪依舊是一個字，毫不拖泥帶水。

這就很尷尬，趙清河眼下在這裏站也不是，坐下也不是，出去就更不是了。

“大人……”

“你整理完了老夫自然能看見，老夫雖然老了，但還不瞎。要站去旁邊站，你擋我的光了。”石溪緊接着道。

“那我…還需要做什麼？”趙清河

“沒事了，歇着吧，站一邊去，跟你說你擋住我的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