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我就嫁給你
“荊盈!荊盈啊,你看花眼了吧?醒醒啊!”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宋樂天那雙清澈的眼。可這次我沒有停留的心思,也沒有留戀宋樂天的懷抱,我只有一個念頭――劉海波死了。“海波哪兒去了?他們把海波送哪兒去了?”
說著我要起來,宋樂天心疼地把我抱緊,“傻丫頭,你看花眼了,剛才推出來的是空床
,上頭根本沒人,你是不是太着急了,啊?”
“沒人?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上頭躺着個人的!”我認定了是宋樂天在安慰我,掙扎要起來。
“沒,真不是劉哥,你別急啊。”小東用力摁住我,用他受傷的那隻手,疼得他一哆嗦。
大牛也把我摁住,“你看見那不是人,是人家醫院的醫療設備,往外挪呢。靠,也是的,好端端的蓋什麼白布啊,讓人看着眼花。”大牛罵了一句。我仔細看了看手術室的紅燈還亮着,這才信了他們的話。
我坐在地上,渾身無力地靠在宋樂天懷裏,盯着手術室的紅燈,我心想,劉海波,你可不能犯混,你可不能死啊,你得給我好好活着,你說的要娶我,咱倆還沒領結婚證兒吶,你可不能就這麼死了,你死了我怎麼辦吶?你答應我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你十年都等了,等着了你幹嘛呀這是?我不都說嫁給你了么?我結婚照也跟你照了,訂婚戒指也戴上了,我逮誰跟誰說我是你准媳婦兒,你還讓我怎麼著啊?你不滿意你說啊,你犯不着這麼折騰啊!那身子骨兒是自個兒的,你這是幹嘛呀!劉海波,你這混蛋,少跟我整年輕時候那破事兒,你死了我跟你沒完!你要扔下我一人,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也不能饒了你!你缺胳膊少腿兒我不在乎,你得活着,千萬得活着啊。劉海波,我是你老婆,你不能連老婆都不要啊!!
我正想着,手術室的門開了,我一下子通了電一樣竄到醫生面前,沒等醫生說話我就說:“大夫,我是劉海波的愛人,他怎麼樣了?”
“已經沒危險了,但麻醉作用還得等一陣子才能過去,你們留一個人陪床就行了。”說完,那四十左右歲的醫生朝我笑笑,“小姑娘,沒事兒,別哭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滿臉全是眼淚,我聽見醫生跟我說劉海波沒危險了,長長舒了一口氣,我覺得從來都沒這麼放鬆過,感謝老天爺。
宋樂天站在一旁,從我對醫生說那句“我是劉海波的愛人”開始,他就沒動過一下。
我守在劉海波床前,不知道守了多久。我看着他,從來沒這麼仔細地看過他。我看清了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看清了他眉毛中間和宋樂天一樣的兩道深深的皺紋。劉海波三十一歲了,不算年輕也不算老,他長了一張娃娃臉,不少人都以為我倆同歲。可他都有白頭髮了,都是教書累的。中國男人結婚很少戴戒指,一般女的給買個手錶就完事兒了,可劉海波不,我倆的戒指是一對兒的,他戴在左手無名指上,如珍如寶。劉海波不是沒缺點,他只是在我面前沒缺點罷了。要不然,他跟他的學生好,怎麼不跟他同事好?要不然他怎麼這麼年輕就當上四中教導主任的?可這些跟我沒關係,他對我好就行。
麻醉劑的作用漸漸過去了,劉海波睜開了眼睛,看見我,第一句話是:“我沒死?”
我抹了一把眼淚,罵他,“滾蛋!你還打算死啊?撇下我一人你特爽是不是?我告你,沒那麼容易!”
劉海波艱難地笑了,好像笑都要費好大力氣,“別哭,我不是沒事兒么,別哭。”
我想給他一拳,可我沒捨得,“你傻呀?你以為自個兒鋼筋鐵骨吶?沒事兒閑的你當什麼英雄啊?還替人擋刀!你說,你說你這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咋辦啊?”我哭起來,因為我一想到劉海波剛才與死神擦肩而過我就喘不過氣。
“小姑娘,我要是死了,你會嫁給別人么?”劉海波伸手摸我的臉,輕輕問我。
我看着他,搖搖頭。
“那我要是殘了呢?”
“咱倆生個孩子吧,省得你以後殘了來不及了。”我說。
劉海波一把把我拉到懷裏,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也不知道他傷口疼不疼。從他懷裏爬出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哭了。感動的?我不知道。
下午探視時間,小東來了,一看見劉海波就開始哆嗦,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要不是劉海波,他就交代了。劉海波挨那刀再偏一點兒就沒命了,他龔小東到底惹着誰了啊?我瞅着小東,眼神不太友好,要不是劉海波傷着,我早罵他了。我這人說話一直都這德行,沒遮沒攔的。“小東,你招誰了?幹嘛呀要死要活的?”
小東放下他給劉海波買的一大堆東西,坐在床邊,黑着臉,“我把我們老大惹毛了。”
“誰?你把劉四老爺惹毛了?你小子膽兒也夠肥的啊,自個兒主子都敢惹。”
劉海波一聽,躺不住了,“怎麼回事兒?”
“你老實兒躺着,幹嘛?還嫌自個兒挨的刀不是地方是不是?”我呵斥了劉海波一句,劉海波不言語了。“小東,咱這麼些年朋友了,衝著海波給你擋這一刀你也知道他什麼人了吧?有話能說明白不?往後老這樣兒不行啊,咱朋友歸朋友,命可就一條。”我確實不高興了。小東是什麼人我知道,好哥兒們好兄弟那的確是,可他差點兒讓劉海波把命送咯,那我能不急么?
小東剛想說話,宋樂天和大牛拎着比小東拿的還多的東西進來了。宋樂天的臉色比小東的臉還黑,黑得嚇人。他看見小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之後問我:“荊盈,這位是?”
“昨兒晚上你們不是剛見的么?龔小東。”我估摸着宋樂天昨兒晚上也嚇懵了,連小東幾隻眼睛可能都沒看清楚,別提他長什麼樣兒了。
宋樂天不說話了,坐在一邊兒繼續盯着小東看。
我拉着大牛:“大牛,真太不好意思了,你婚禮沒參加成,回頭把錄像給我看看啊,你的結婚禮物我們早準備好了,本來想今兒給你送新房去的……”
大牛一拽我,“你拉到吧,咱多少年交情了?這麼說話多膩歪啊!我媳婦兒擱家招呼人吶,我過來瞅一眼就得回去。”
劉海波跟大牛招招手,“大牛啊,你回去吧,我沒事兒了,剛結婚,頭一天,別往外跑,趕緊回去吧。”
大牛跟劉海波又說了幾句話,扔下兩千塊錢走了,我沒推辭,我跟大牛這交情用不着推三推四的。要說大牛結婚讓我倆給攪和得可真不輕,結婚頭天晚上居然見着血了,不要不吉利才好。
宋樂天一直坐着,好半天才站起來,“請問,你跟劉偉,就是劉四老爺是什麼關係?”這一句話把我、劉海波和小東都問得一愣。怎麼他認識劉偉?要不怎麼能看出來小東跟他有關係?
小東霍然變色,“你認識我?”
“不認識,隨便問問。”宋樂天拉過椅子,坐在小東面前,皺着眉頭盯着他不放。
“跟你沒什麼關係吧?”小東恢復了鎮靜,毫不畏懼地也盯着宋樂天看。
“暫時沒有。”宋樂天說,“可跟他們有關係。”宋樂天指着我和劉海波說,“你差點兒把他害死,這是沒關係?”
“樂天兒,說什麼吶!”劉海波不高興了。我知道,他跟小東的感情比跟宋樂天的深。他覺着是兄弟就應該兩肋插刀,替自個兒兄弟擋一刀沒啥。神經病!那命可是自個兒的啊!
宋樂天扭頭問我:“荊盈,我能單獨跟你說兩句話么?”
我看劉海波,劉海波笑笑,“去吧,樂天兒你帶荊盈吃點飯去,她一直也沒吃東西,我和小東嘮嘮。”
我站起來,“那等會兒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我猜劉海波和小東有話說,再說我和宋樂天也有話說,趁這個機會都說完吧。
宋樂天也站起來,竟然老熟人一樣拍了拍小東的肩膀,“兄弟,你是劉哥的哥兒們,也就是我哥兒們,聽老弟一句話,離劉偉遠點兒,他沒幾天了。”說完他走到劉海波跟前,“劉哥,我明兒再來看你。”說著他掏出一沓錢放到劉海波手裏,劉海波也沒推辭,似乎我們都覺着推辭挺假的,人家還肯定不樂意。我一開始以為宋樂天是因為大牛拿錢了他不好意思不拿,一兩千差不多了,後來劉海波告訴我,宋樂天給了他五千。靠,五千,比我一個月工資還多。真有錢。得了,都是好心,我也不說他了。我一直弄不清楚一件事兒,就是宋樂天在劉海波出事兒那天晚上有沒有希望他就此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