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撇下我

不能撇下我

大牛結婚的前一個禮拜,宋樂天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他還真挺夠意思,愣請了一禮拜的假幫大牛張羅,還真是哥兒們。宋樂天又瘦了,瘦得什麼都沒有了,臉瘦成一條,顯得那雙眼睛更大更亮。可他身上的氣質一點兒都沒變,挺傲氣挺矜貴的。他是一個人回來的,沒帶女朋友,手上還戴着那隻我看着刺眼的戒指,一切如昔。

我覺着我見着宋樂天就心跳加速的毛病這輩子是改不掉了,我也用不着裝什麼矜持,只

希望劉海波不要看出來我的緊張。

我在半年內連參加兩個好朋友的婚禮,大牛的婚禮還是我在幫着籌備的,忽然心下悵然起來,心裏無限羨慕別人的幸福。我知道我不該想,可我還是幻想起來如果我能夠嫁給宋樂天的話,我將會多麼的快樂和幸福。我這人打小兒就驢脾氣,愛鑽牛角尖,愛就愛了,根本就放不下。可不放下又不行,不放下就是死路一條,我總不能糟踐我自個兒。

大牛結婚,我要給他折一千隻紙鶴當禮物,我打心眼兒里希望他倆白頭偕老。這禮物算起來也該是劉海波和我一起送的,因為他折得比我認真。開始的時候見我拿回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紙開始折,劉海波說我這麼大人了弄這些不合適。我特認真地跟他說,人家說一千隻折出來了能實現一願望,這比花多少錢都值。劉海波比我還天真,一聽我這話就坐下幫我疊了,他手不巧,疊得挺慢,但是很認真,我又被他感動了一回。疊紙鶴的時候我問他最近怎麼沒小東的信兒了,他說小東最近跟着劉四老爺五湖四海地忙活,也不知道忙活什麼,反正就是不着家,抓不着人。

大牛結婚前一天晚上,我和劉海波被他叫出去吃“告別單身”飯,劉海波有點兒猶豫,我拉着他說:“吃頓飯,當是咱倆也告別單身了。”劉海波樂顛兒樂顛兒跟我走了,他可真好哄。

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不知道吃了多少回了,我再長兩隻手兩隻腳都數不過來,可從來沒象現在這麼彆扭過,大牛是憋着來當和事老的,也不知道之前他都跟宋樂天說什麼了,他居然肯來跟我和劉海波面對面。宋樂天還是那個樣子,面無表情,眉毛中間深深的兩道皺紋,每看我和劉海波一眼臉色就變黑一點兒。

“什麼時候喝你倆的喜酒啊?”宋樂天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仍然是冷冰冰的語氣。

“明年這個時候兒,咱等大牛結婚一周年的時候辦事兒,雙喜臨門。”我說。

“劉頭兒,你不怕荊盈跑了啊?一年太長了,保不其發生什麼事兒吶。”大牛拉着劉海波真誠地說。宋樂天聽見這句話眼睛都藍了,差點兒就說話了,可他還是忍住沒說。

劉海波倒是大度,笑着跟大牛打趣說:“她要是跑,我也攔不住啊,她要是想跑,現在結婚了也照樣兒跑,是不是荊盈?”

我笑,乾笑,“得了吧你,我往那兒跑啊?你當我是非洲獵豹吶?”

這會兒劉海波手機響了,是小東,找他喝酒。本來我以為劉海波不能去,這樣的場合他該留下看着我才對,可劉海波站起來了,“小東找我,我也快倆月沒見他了,我去了,你們聊着吧,晚點兒你倆把她給我送回家去啊,別少了哪個零件兒。”說完他穿起外套,摸了摸我的頭髮,沖大牛又說:“別喝太多了,明兒還當新郎官兒吶。”

我不知道劉海波這是什麼用意,難道是想讓我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還是他想讓我跟宋樂天把話說清楚?他這是大度還是陰險啊?我不知道。

劉海波走後,我們三個人好久都沒說話。終於,大牛開口了:“咱們仨認識年頭兒也不短了,都快十年了吧?明兒我結婚,當年我想,咱們仨要是能一天結婚就好了,我從來沒想過你倆能分開,真的。”大牛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我就受不了了,要不是死命憋着,肯定哭出來了。“上天,衝著咱兄弟這麼多年,你得給我句明白話兒,你到底是為啥不跟荊盈好了?明兒我就結婚了,我不要你隨禮,你就給我一句話,荊盈對你這麼些年不薄吧?你這是幹嘛呀?連句明白話兒都沒有,這不行。”

宋樂天憋着不說話,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我苦笑了一下,“大牛,你都要結婚的人了,跟別人操哪門子心吶,把你自個兒管好得了。我這眼瞅着跟劉海波辦事兒了,你沒瞅見怎麼的?跟着窮攪和什麼呀?!”

我就知道我一說這話宋樂天就肯定憋不住了,果然,他說:“你真喜歡他么?”

“哎喲!”我誇張地叫,“跟您有什麼關係啊?我跟您什麼關係啊?喜歡不喜歡有什麼的?最起碼他沒說甩就甩說不要就不要,最起碼他幹什麼事兒都有個理由,最起碼人家說喜歡我能娶我。”說完我狠狠地瞪着宋樂天,眼睛要噴出火來。

宋樂天死死攥着拳頭,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大牛幽幽嘆了口氣,“你們倆呀,叫什麼勁吶,我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幹嘛呀!荊盈,這結婚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你跟一個自個兒不愛的人結婚,一輩子受罪啊。你瞅我,頭一回談戀愛吧?可就是運氣好,找着自個兒喜歡的人了呀,你可不能作踐自個兒啊。”

“切!”我收回瞪着宋樂天的眼神,凄苦地說,“跟自個兒愛的人在一塊兒就不是作踐自個兒了?我覺着那作踐得更厲害。”

大牛不說話了。他明白我是什麼意思,我跟着宋樂天受的不明不白的罪他全看在眼裏。我只是沒想到宋樂天跟我分手的原因連大牛都不知道。我本想問問宋樂天他搭上那部長的女兒到底何方神聖,可突然間覺着這些跟我沒關係,我沒必要自個兒找氣受。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宋樂天出去上廁所的功夫,大牛跟我說:“上天他心裏頭一直有你,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兒,可我知道他心裏除了你沒別人兒。他錢包里放的照片一直是你高二時候給他那張照片兒,這麼些年從來沒換過。給你講件事兒吧,可能不該給你講,可我還是想說。”

“膩歪不膩歪啊你?到底說不說?”

“去年,我跟上天喝完酒半夜回家,讓人搶了。”我一聽,心裏一寒,媽的,我又心疼了。“人把他錢包搶走了,他死命追着人跑,讓人好頓打。”

“多少錢吶裏頭?”我倒抽一口涼氣,心說這宋樂天不是愛財的人啊,要錢給錢要東西給東西唄,幹嘛非找打呀?

“什麼錢吶!”大牛點了顆煙,“他就想要你那張照片兒,錢不錢的他才不在乎。你說,他現在這收入,能為那一千塊錢跟人家拚命??”

這時候宋樂天進來了,大牛閉嘴不言語了。我是百感交集,話也說不出來,連個表情都沒有地看着宋樂天。我倆就這麼對看着,我再一次看到了宋樂天清澈眼睛裏的柔情似水。這樣的時候,我是不是該拋棄一切。等待一個如此愛着我我也如此愛着的人呢?

電話響了,就這麼打斷了我的念頭。是小東。

小東張嘴就叫嫂子,說話都不是動靜了,“嫂子,嫂子我對不起你啊!”這小子幹嘛呀?認識好幾年了從來沒管我叫過嫂子也從來沒這麼失態過啊,他什麼事兒沒見過啊?今兒怎麼了這是?

“啥事兒啊?你擱哪兒吶?”

“醫院,醫大二院,你趕緊來,趕緊來吧,劉哥出事兒了。”我一下子毛了,本能地預感劉海波跟小東在一起出的事兒跟定是大事兒。我沒問到底什麼事,也來不及多想,掛上電話抓起衣服就往外跑,大牛問我怎麼了,我說劉海波出事兒了。大牛也不顧上結帳了,從兜里掏出二百塊錢塞給站在一邊兒的服務員跟宋樂天一起站起來,“趕緊,快走。”

進了醫院,我衝進急診室,小東正在走廊里痛苦地徘徊,見了我,一把抓住我的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別說自個兒了,海波兒吶?”

“手術室搶救呢。”小東眼睛也紅了,手上纏着紗布。他跟我說,他倆見面沒多久,正往飯店走的時候,就有人過來要砍小東,劉海波替小東擋了一刀,來人一見劉海波倒下就跑掉了,就這麼簡單。

砍什麼呀?我們這社會還是不是和平啊?怎麼說砍人就砍人吶?你龔小東憑什麼就讓我們劉海波出來吃飯吶?他陪我陪得好好的,幹嘛呀!本來挺好的,這都怎麼了啊?我招誰惹誰了?劉海波招誰惹誰了?我想着想着,眼淚不知不覺就下來了。一抬頭我看見手術室的門開了,有人推出一張床,上頭躺着一個用白布單從頭蓋到腳的人。我一見,心裏一緊,眼前一黑,一口氣沒上來,登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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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着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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