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緣聚緣散
“哐當…”
“都給我滾出去…”,王大富一進張府就聽見張仲興的咆哮。
“表哥,我聽說舅舅讓你回京是嗎?”王大富對着正在喝悶酒的張仲興諂笑着。
張仲興抬起頭,斜瞥了他一眼,“哦?你消息到靈通。”繼續喝自己的酒。
“表哥,回京城的樂子不是更多?何必為了那麼個臭丫頭大動肝火?”王大富上前替張仲興斟了一杯酒。
“到嘴的熟鴨子飛了,本大少爺還從沒遇到這麼鬱悶的事。派了兩隊人去找,居然都找不着,一群飯桶!”
王大富小眼一眨,笑道:“我給表哥推薦個人,說不定中用呢。”
“哦?誰?”張仲興望着他。
“進來!”王大富對門外的人叫道。
只見進來一人,來人高高壯壯,濃眉大眼,身上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斜跨着一把長刀。
“舞者,還不向少主行禮?”王大富說道。
來人一臉嚴肅,居然來了一個九十度鞠躬。張仲興詫異道:“怎麼不是本土人嗎?倒像是倭寇。”
“哪裏哪裏。表哥,他只是去東洋學了數年的武功,才留得一身東洋習氣。可是此人可對你大有用處的哦,他的忍術在中原很少有人比得上的,追蹤、暗殺是他的拿手好戲。”
張仲興摸摸下巴,點點頭,打量着這個叫“舞者”的一身東洋打扮的武士。只見他從剛才進門到現在,眼睛都沒眨過,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那好。”說著張仲興抖出一張畫像,上面正是愛棠師徒和憐棠,“帶着這幅畫,好好的給我查,聽說這幾個人要去京城,一路上小心的找,找不到仔細你的皮。只要給我帶回這個丫頭”,他指着憐棠,“其他兩個,幹掉。”
舞者面無表情的接過畫像,一彎腰:“是。”“嗖”的一聲不見了。
“人呢?”張仲興一愣。
王大富笑嘻嘻的說:“表哥,沒見過吧?這就是東洋忍術中的"遁地術"。”
“哈哈,有你的,小子。”張仲興拍着王大富的肩膀開心的大笑。
鳳陽城外的一處十里亭。遠近都無人煙,時日已近初夏,天邊一抹殘陽,斜照在亭子上。亭中坐着三個人。
“師傅,我們一定要這樣嗎?”開口的是一個老太婆,只見她滿臉雞皮,戴着破舊的頭巾,聲音卻清脆而年輕,“我們都已經出了荊州地界了。”
“噓…,愛棠,小聲點”,這次說話的是一個姑娘,那姑娘卻長得讓人不敢恭維,滿臉的痣不說,半邊臉上還有塊青黑色的胎記,看着人隔夜飯都能嘔出來,誰知正是大美人憐棠扮的。
愛棠望望師傅,她依然一身道袍,面色蠟黃,原來戴了一張特製的面具。
道姑一甩拂塵:“愛棠,師傅只能送你們到這裏了。前路多艱,你們要自己小心。”
“師傅,爹已經丟下我們了,你又要丟下我們…”
“凡事講個緣字,十年前我收你為徒,講的是一個緣字,你的傷勢已無大礙,今日我們師徒在此離別,也是一個緣字。師傅這裏有一個信物,你拿去找你在京城的師兄楊霖,他會照應你的。”說罷遞給愛棠一串銀鈴鐺。
“師傅…”,愛棠拉着師傅的袖子。憐棠拉着愛棠,說:“別這樣,有緣我們還會和師傅重逢的。”
道姑微微點頭,“憐棠你冰雪聰明,我送你一個字…恕,千萬要記得,否則‘去無歸路’。”
她拍拍愛棠的肩膀:“愛棠,為師也送你一個字…緣,事事隨緣,不可執着。”
說罷,轉身飄然離去。
“唉,”愛棠又嘆了一口氣。
“前面就要到開封了,我們要小心。”憐棠道。
“唉…”
“你已經嘆了六口氣了。”
“唉,我想不通為什麼師傅要中途丟下我們。”愛棠緊皺着眉頭。
憐棠望着她:“緣聚緣散,不要太執着了。”
“站住…”,剛踏進城門,身後有人叫,姐妹兩人立刻頭皮發麻,“美人兒,回過頭來讓爺瞧瞧。”愛棠回過頭去,見是個軍官模樣的人,長着兩撇小鬍子。
“去去去,不是叫你,你個臭老太婆回什麼頭。”原來是在叫憐棠。
憐棠心裏有點緊張,強裝鎮定的回過頭去。只見那小鬍子軍官神情之間非常失望,“怎麼後頭看那麼漂亮,卻是個醜八怪。”他揮揮手,無趣的說:“去去,進城去吧。”
“京城好熱鬧啊。但是我覺得這裏我彷彿小時候來過。”愛棠說。憐棠點點頭,“這街道似乎都有許多印象。”
兩人只知道舅舅姓黃,做兵部侍郎。按着父親臨終前的那封信上的地址,兩人問到了黃府外。
到了黃府門口,果然是官宦人家,簇新的四合大院子,朱漆的大門,琉璃斗拱飛檐。只見一個紅衣服的丫頭在門口張望,憐棠上前行禮問道:“是黃侍郎府嗎?”丫頭詫異的打量着一身襤褸的她:“是啊,你們找誰?”憐棠心中一喜:“麻煩將這封信交給黃大人或者黃夫人,說信中人在外等候。”丫頭疑惑的接了信進門去。半晌,只見朱門大開,幾個丫頭擁簇着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中年美婦出來。那中年人應該就是黃侍郎了,他年近四旬,濃眉大眼,一派武將風度。那美婦人雖是穿的綾羅綢緞打扮,顏色卻素麗,容貌也頗秀美。
“你們是?”黃侍郎疑惑的望着眼前的人。
“可否讓我二人進一步說話?”
“好好,趕快進來。”
進得內堂,憐棠和愛棠要了兩盆清水,洗去顏色和污垢,黃侍郎一看,嘆道:“原來是兩侄女啊。”
憐棠一聽舅舅認出自己,跪在地上哭道:“舅舅,求你幫我們姐妹倆報仇。”愛棠也撲通跪在地上。
黃侍郎忙將兩人扶起來,沉重的說:“現在張太尉權勢衝天,這件事從長計議。但是這個仇,我一定會為姐夫報,放心吧。”姐妹倆擦乾眼淚,點點頭,這才坐下。
“真是好俊俏的姐妹倆,想當初你們離開京城的時候還是兩個小嬰兒呢。”黃夫人說。
“我們在京城?”憐棠詫異的說。
“是啊,”黃侍郎點點頭,“當初,姐夫也在兵部任職,由於得罪了皇親,只好辭官歸隱。我時常寫信告知他朝中的狀況。想不到,躲了這麼多年,卻會受此陷害…”說到這,他用力捏着茶杯,彷彿要將茶杯捏碎,額上的青筋似要爆出一般。
“這世間不平的事太多…”愛棠一拍桌子。
黃侍郎看到她激動的樣子,望着黃夫人微笑道:“愛棠真像姐姐啊。”
黃夫人點點頭:“是啊,姐姐年少時也是這好激動的性子。只可惜去得太早…”
“聽說表姐來啦!”清脆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兩人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穿着鵝黃絲綢袍子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少女十五六歲的樣子,模樣嬌俏,身材窈窕。
後面跟着來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圓圓臉盤,小小眼睛,穿着一身紅紅的衣服,生生的望着他們。
黃夫人笑道:“可林,寶兒,來見見表姐,快點來叫姐姐阿。”小男孩乖乖的叫道:“姐姐。”可林一副天真的拉着愛棠憐棠要玩耍。
當晚,合家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團圓飯。黃侍郎特別交待姐妹倆人不要外出,以免被張家的人發現。兩人在黃府內安住了半月有餘。
黃府後花園。
“唉,好煩。”愛棠站在荷花池邊,將手裏的小石頭拋出去,“姐,我好想去太尉府走一趟,可是舅舅天天不許我們出門,若是等他從長計議出來,我們豈不是要被悶死了?”憐棠放下手中的書,若有所思的說:“我看的出,舅舅的計劃已經在部署了。我們要耐心一點。小不忍則亂大謀。你絕對不能輕舉妄動。”愛棠無奈的望着她:“那我不去太尉府,我偷偷去街上走走總行吧?”愛棠拉着她的手不停的搖。憐棠有些猶豫,愛棠一看姐姐也心動了,趁機說:“我們穿男裝,粘鬍子,別人絕對不會認出來的。我們就出去一會,馬上回來。”挨不住愛棠的苦苦哀求,憐棠只好答應。兩人偷偷換了男裝,從後門溜了出去。
大街上,車水馬龍,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倆人好久沒出來,看什麼都覺得新鮮。一會拿着燈籠,一會看看胭脂,愛棠左手拿着糖葫蘆,右手拿着蓮蓉餅,“看你,吃的像個小孩子一樣。”憐棠說,“你要不要吃?”愛棠嘴裏還沒吃完,伸着糖葫蘆給她。
“讓開,讓開…”只聽見有人吆喝,人群擁擠起來,兩人被人群擠到一邊,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人出行。
“啊…啊…看啦…”竟是婦女的尖叫聲,“喲,原來是京城第一的美男子哦。”只聽到身邊的人小聲說。“京城第一美男子?”愛棠和憐棠相視而笑,“有意思,看來我們今天運氣不錯哦。”
愛棠踮起腳,拚命的想看清楚。婦女的叫聲越來越響,人馬越來越近了,為首的一人身着白衫,騎着高頭白馬,後面跟着一群侍衛。那些婦女擠擠艾艾的擁在他的馬周圍,更有甚者,不知哪裏找來的花兒,扔到他身上。
姐妹倆也隨人群擠到了近處,那白衣人頭束金冠,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劍眉橫卧,雙目閃如繁星,懸膽鼻,臉型略尖,果然不愧為京城第一美男子,於人群之中如同鶴立群雞一般,然而他臉上卻始終像蓋了一層霜一般,冷冷的,不動聲色。
“這男人長的好漂亮!和姐姐你有得一比哦。”愛棠嘆道,憐棠微微一笑:“男人要那麼漂亮做什麼?”人越來越多,婦女們的叫聲也越來越瘋狂。
“太多人了,愛棠,我們回去吧。”憐棠道,話未說完,人已經被擠開了,“姐…”,愛棠隔着幾個人,擠都擠不過去。憐棠本來身子瘦弱,人群一擠,已經由不得自己了,簡直腳不沾地,突然腳下被人一拌,“哎呀”一聲,倒向地上,憐棠心道: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死法。她閉上眼睛,突然,身子騰空而起,居然衣領被人拎了起來,“啊呀…”憐棠張眼看時,已經落在了馬上。只聽到耳邊的人群更加激動,原來自己正是坐在那白衣人的身前,成為了廣大婦女嫉妒的對象。
憐棠想:自己身穿男裝,這樣騎馬不是有點曖昧嗎?難道此人有分桃之癖?正在胡思亂想,“我只是不想你被踩死。”冷冷的一句話丟了過來。“雖然如此,我還是欠你一個人情,我一定會還你的。”憐棠也冷冷的回了一句。“哼”他冷笑,“你拿什麼還?”“以後你就知道了。”憐棠說。白衣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有點驚訝,這“男子”如此俊秀脫俗,倒是也少見。
半晌,侍衛才趕開人群,白衣人將憐棠拎下馬,回頭看了憐棠一眼,一挑眉,嘴角微翹,“後會有期”,說罷絕塵而去。“這個人倒是也挺有意思。”憐棠想。
“姐,總算找到你了。”只見愛棠灰頭土臉的跑來,想是也被擠慘了。
“哎呀!”愛棠一個踉蹌,被人撞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爺,賞口飯吃吧…”原來是一個腌臢的乞丐,戴着條眼罩,是個獨眼龍,身形卻挺高大,彎着腰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給你。”憐棠給他幾個銅板。那乞丐千恩萬謝的去了,憐棠看愛棠時,鬍子都貼歪了,急忙給她扶正。
街角,乞丐躲在角落裏,看着姐妹倆。只見他摘下眼罩,眼中露出一抹得色,正是舞者。
姐妹兩人信步來到一個麵館,裏面坐滿了人,想是面的味道一定不錯,“老闆,來兩碗炸醬麵。”愛棠叫道。一個麵皮白凈的小二上前倒了兩杯茶:“客官坐,馬上就來。”
現在正是初秋,天氣還有點煩悶。憐棠拿着手中的扇子搖了搖,還有几絲風,愛棠沒帶扇子,熱得有點焦躁,抬眼一看,二樓不錯,上面還有個閣樓,風吹着上面的杏簾抖着呢。她拉着憐棠的手道:“我們去二樓坐多涼快。”便往二樓走,才走到樓梯口,就被一個黑面大漢攔住了,“你幹什麼?”愛棠問。“小子,說話客氣點,這樓上我們大爺包了。”愛棠還待要說什麼,憐棠一把扯住她:“走吧,下樓去。”愛棠不言語,正準備轉身。卻聽見那個大漢在那笑:“小子,別走啊,長的細皮嫩肉的,來陪陪大爺。”愛棠一聽這話,怒火中燒,臉色一變,回身走向那大漢,“哦,真來了?”大漢一句話還沒說完,“啪”,一聲,愛棠一個摔跤手法,將他扔到了樓梯上“你這臭小子。”那大漢又衝上來,愛棠一個快閃身,左腿一拌,大漢順勢又倒下了,“活見鬼了,你這臭小子…”大漢捂着腰直不起身,愛棠順勢一腳踩在大漢的肚子上,拍拍他的臉:“小子,想找本少爺麻煩,回去再練幾年吧。”憐棠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快走,別惹事。”
“啪啪”,居然有人鼓掌,“兄弟好手法阿”,只見樓上兩個大漢將帘子掀開,中間出來一個人,此人年紀二十八九歲的樣子,身着青袍,戴着頭巾,細長的眼睛,微微有點鬍鬚,臉型略為瘦削,斯文俊朗之外有一股沉穩的氣度。此人一出,後面馬上擁出五六個大漢,個個孔武有力,身強力壯。“爺,這傢伙居然敢惹我們的人,要不要…”身後的大漢望着他,想是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馬上一擁而上。“敢情是一夥的,莫非要來找我麻煩?”愛棠想。只見那青衣人擺擺手對着身後的大漢。憐棠忙上前賠禮:“我的兄弟冒犯了公子手下,確實不是故意的,這中間有點誤會,還請海涵。”青衣人道:“我只是想結識這位壯士,請教尊姓大名?”愛棠一拱手:“相逢何必曾相識呢?請了。”說罷同憐棠轉身飄然下了樓梯。青衣人望着這少年離去的背影,微微皺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