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以前參軍時,他曾見過屍橫遍野的場面,更見過血流成河的慘狀,從來不曾動容半分,現在不過是遇上詐屍而已……

詐屍?見鬼的詐屍,見鬼的新鮮屍體。

這女屍……這女人剛才嘔出來的應該是悶堵在心肺,一時阻礙呼吸的溪水吧?

他娘的!她根本就沒死透,多虧他們把她從溪里撈上來,多虧他「體貼」的把她翻來覆去,加上剛才那段路面顛簸,她才得以「死而復生」!

「你是──」

「你、是……誰?」

他自認說話中氣十足,但軟綿而無力的嫩嗓仍搶先一步,阻止他把疑惑問出口。

跟着死過一次的絕美人兒螓首微抬,發覺視線被凌亂髮絲遮擋,嫩白小荑緩緩抬起,撥開幾縷礙事青絲,發上的微濕和衣裳黏貼在肌膚上的不適使她愣了愣。

「我這是怎麽了?」

問他咧?

他才想問她是想不開投河自盡,還是被逼嫁給哪位肥腸豬腦的大員外當小妾,或是得罪了哪名深閨怨婦,招人怨恨被推落水裏險些成了只妖美水鬼,準備每天晚上爬上來邊喊「嗚嗚嗚……我好怨」,邊對無辜路人痛下殺手。

「你不記得了?」

「我、是不是……呃?我、我……」

她「我我我」半天,就是「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至於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落水漂流的前因後果。

那雙美麗眼瞳晶瑩明澈,裏頭流轉着的疑問太純粹太自然,自個兒想不出來就一心等待着他給出回應。

蒼白臉頰逐漸恢復血色,面前人兒似乎比橫屍狀態時又美上了幾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雙目,捨不得離開那具只剩下單衣蔽體的嬌軀,那濕透了的單薄衣裳下有薄紅肚兜若隱若現,曼妙身段更是無所遁形……

他感到有些血脈僨張,脫口而出:「我是山賊,你是我搶來的女人,你不願屈服於我跑去投河自盡,被我救了上來,我帶着你在回山寨的路上。」

「我、我是……你到底……不對,我、我是誰?我的頭……好暈,好痛、好痛──」混亂的話語自蒼白唇間吐出。

咦,不會吧?

被告知遭到山賊劫色也不吭聲,他開始懷疑這女人有問題。

若是他沒有猜錯,說不定她是先前掉進溪水裏時,不小心撞到頭導致記憶喪失。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他一手探過去,比她先一步摸到白嫩纖指想要觸及之處,濕濡感自指腹傳過來,大手縮回來一看,除了少許水濕,還有些血水黏附在上頭。

同樣是有傷在身,他腰上的傷還好,男人們隨便給撒了一把傷葯,已經不流血了,而她的還在緩緩往外滲血。

就這樣隨意摸幾把,摸不出情況嚴不嚴重,算算時間差不多回到山寨了,到時候找個人給她看看便是。

沾上血污的兩指相互摩擦搓走污跡,腰上傷口傳來疼痛,更加篤定心中那個可惡的念頭,眼神不帶半點閃爍,唇角噙着愉快的笑意,再次重複:「你的名字叫若若,是被我強行擄來的民女。」

「我叫若若?」

好迷茫,簡直就像迷途的小鹿,他重點了一下頭,「對。」

誰知道她姓甚名誰,反正不管如何都要給她個方便稱呼的方式,鐲子上又刻着「若若」兩個字,他就理所當然地以若若為她命名。

「那……你叫什麽名字?」

這女人未免太鎮靜了吧?還是嚇傻了啊?

現下反而是他有點按捺不住好想抓住她搖晃,看能不能把她搖出個所以然來,好讓他也冷靜冷靜。

他感到一陣無力,甚至覺得額上有青筋在抽搐,而且越來越疼……

「九爺,我們回到寨子了!」

「咦,奇怪?我剛剛怎麽好像聽見馬車裏有女子的說話聲?」

「九爺──」

外面傳來吵雜聲,那是寨門開啟的聲響,混合著男人們的呼喚一同傳來。

在布簾剛被掀開一條細縫,白色日芒搶先落入車內之際,他眉頭一皺,邊解下外袍披在衣着單薄暴露的嬌軀上,邊動作迅敏地擋在她身前,不忘低聲在她耳畔說了句:「童九歌,把你搶來的男人的名字。」然後他才對探頭進來的人,滿臉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沒事,不過是遇上屍體詐屍而已──」

自從在馬車上醒來後已經過去半個月了,若若也習慣了猛虎寨里的生活。

猛虎寨,字面上的意思,是個山賊窩,位於西斐、樂國兩國交戰地附近的一座深山裏。

只是寨子裏的生活卻不如字面上的,更不是每個被搶來的姑娘整天敢怒不敢言,懷着滿腔怨氣度日如年,也不是走到哪兒都能聽見幾句傷風敗俗的「美人,來吧來吧」和「大爺,不要不要」。

在若若看來,這裏一片和樂景象,男人們雖生得凶神惡煞,很符合山賊該有的樣子,卻不曾對寨中哪名女子用過任何強硬手段逼對方就範。

再來,要說被寨里男人橫蠻搶奪而來的女子寥寥無幾,為躲避戰禍飢荒而被帶入山寨的,反而大有人在。

而讓這裏的山賊變得如此有人性,都要歸功於那位九爺,童九歌。

聽說除了已過世的老寨主和少主,寨子裏沒人知道九爺的來歷。

聽說,他曾拚死從官府手中救下老寨主一命,並在老寨主過世後,悉心教導少主如何獨當一面。

聽說,他性情洒脫,與男人相處融洽,為了山寨盡心儘力,每一次都有好好規劃搶劫大事,力保兄弟們能全身而退,因此深得眾人敬重……

說白了,那位九爺雖然來路不明卻很本事,對山寨又一片赤誠忠心,受到了全山寨人們的膜拜。

好吧,她被這般強壯威武的男人救回來,該感到很高興才對。

救……是救沒錯,事後她從旁人口中得知真相,其實是他路過撿到隨水漂流到那兒的她,所以什麽她是被他強搶來的民女,全是鬼話。

只是他當時有傷在身,回到山寨後就沒有再在她面前出現過。

至於她過去的記憶,這些日子腦子仍然是一片空白。

不是她沒努力回想,而是一旦試圖回憶,腦子就會產生劇烈疼痛,令人痛不欲生。

自虐嗜好太令人哭笑不得,她不做那種蠢事。

與其忍受劇痛強行回想,倒不如保持現狀,她寧願用空閑的時間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例如此刻,風和日麗,陽光正好,若若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在以粗糙木頭搭建的幾排簡陋架子之間穿梭忙碌,把衣裳用力抖開,甩去先前擰扭出的皺褶,與點點細小水珠,一件接一件,將盆子裏已洗凈的衣物仔細晾好,讓它們在陽光照射下,在微暖薰風的吹拂中,慢慢變得乾爽舒適。

遠處女人呼喊幫忙的叫喚聲和孩童的嬉鬧聲,不時隱約傳來,一切如此寧靜,突地,有人開口打破這份靜謐美好──

「終於找到你了!」

不熟的嗓音在原本只有若若一人的地方響起。

太陽微斜,面前那件大大攤開晾起的白色衣裳上,猝不及防地被龐大身影佔據。

若若還來不及反應,只聽見「唰唰」兩聲細小聲響,緊接着那張多日來未曾見過,卻是最無法忘懷的男性面容,一瞬間撞入呆瞠發愣的晶瑩眼瞳。

「你……九、九爺?」

來人正是童九歌,與初見那日一樣穿着一身豪放……是隨意,起碼這回他穿得算體面許多,上身沒有打赤膊,草草束起的一頭黑髮顯得凌亂,發梢在陽光侵染下,裹上一層柔和耀眼的金棕,那雙濃黑眼瞳正饒富興味地盯着她直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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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溫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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